作为云都属下的一座小城,潩州城两面环山,一面临了水江,就有条细长的小道连接了村子和外面。
照理,这样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的地上应是块发家福地,再不济也该像陶先生笔下所写的那样,中无杂树,芳草秀美,落樱缤纷的世外桃源。
可潩州好像是浑然被什么咒了一下,这后几代的孙子里,最大管事是县城衙役,但也是他爹托到关系才进去了。刚做差两月就因为抓错人而被县衙撤了位子。其他人都是靠山田过活,连几个做买卖的人都没有。
但要说潩州城有这样的遭遇,和那块从山上滑下,挡在山前面的石头脱不开关系。那块巨大的石头把整座山拦成个狭长的口袋,从山底一直延到山顶。从山头往下边看,这块挡山石头还把和西面的水源也切了。
灵地扭头就成了自封地。
这年头,谁家选址建府的不得挑个周围方正,四面通透还能有利子孙的好地方啊。
就潩州城这位置,连那来算人来去棺材位的卜子看见也要连着叹气三下,有风吹进来可是散不出去,困在里面早晚要憋出事情来。
只任外边人怎么说,潩州城里的人都不这么以为,祖祖辈辈都能住下怎么到现在还住不了了。
一座城,两个家族的人。
依照族谱的划分,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几亩地耕种,地上产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能够家里人果脯。地界好,不会经历荒年,自给自足的生活,清净,自在,也没什么战乱。
想要日子能过了安稳些,有些之前就约定好的规矩是不能去碰的。
潩州,有两件最不能去碰的事情。其一是那块挡在山前面的巨石,山石都有灵性,不管这灵性是好是坏,总归我不去碰你,你也别来缠我。后一件事是近些年才新添上去的,大约七八年前,柳家的两位姑娘被大选中,前后脚的进了宫里,还被封为主位娘娘个,连带的是柳家也成了皇亲国戚。
柳长林的原配夫人是个没福好享的命,俩孩子刚落地还没满月她就身体虚亏,病发而去了。辛苦劳累一辈子,她所剩下的福气都转移到柳长林头上,没过两年他又续弦,还娶了好几房小妾。
小女儿受封的诏书刚传回来,柳长林高兴的,连着摆了七天的流水宴席。从早吃到晚上,全城里的人都请一边,哗啦啦的席面连在街上求讨的乞丐都吃个肚圆,晚上睡觉时候打嗝都有个肉味。
从前能开当铺柳长林就有骄傲,如今女儿还是后宫娘娘他更就傲气了。出去外面不管多远他都要配顶软轿,脚不能沾地,日常打扮也是一个精细。他又嫌弃从前造的府配不上如今自己的身份,在扩府重建之后他又招好多个下人进来专门伺候自己。
他府里的几个管家也狗仗人势,每趟出门必要跟城里的其他人好好说教。大概意思是,以后谁要惹了他家老爷不痛快,他家老爷就让他们一整个家都不痛快,同时也抬高自己身份,暗示如今的自己比他们都要高一头。
终归是生养自己的地方,在潩州柳长林还算收敛,可潩州边上的那几座小城,远离云都的管束他的几个表亲就真不知道这适当二字要怎么写了。他们暗地里和哪些知府县官们串通一气,白天去收佃户的租金,到晚上就用这些收来的钱去香春楼里头喝花酒,当了这城里有名的地头蛇。
……
“人呢?”言芙喝了口茶,看向门外。
婢女接过她手里的茶,回应道:“在院子里跪着,两个时辰不敢动地方,只是中间球了几次水喝”
“你给他了?”言芙冷着脸斜眼看她。
奴婢双手一颤,只道:“没有娘娘旨意,奴婢不敢给”
“带他进来”言芙坐正身体。
日头最大的两个时辰就让他干跪在院子里,天气炎热,晒得他浑身疲倦,头脑昏胀,眼睛模糊的也看不清楚前面了,在差点眼睛一黑昏过去之前有宫女过来朝他脸上泼了盆凉水,他瞬间被清醒,抖了抖精神看着那宫女。
那宫女说:“娘娘让你进去”
那人手扶住膝盖,艰难地站起来,尽管他这腿上已经被自己跪麻,走路就跟针扎似的难受,那他也得装没事。
毕竟在宫里,一举一动都是有规矩的。
那人摇晃地走进屋里,清凉的冷风让他打个寒颤,他虚弱的行礼道:“草民,草民参见贵妃娘娘”
言芙不屑地睨了这人一眼。
来人一副道观里僧人的打扮,浅灰色的道士服在他身上被穿得歪七扭八。他整个人胆小,样子也不高,还畏畏缩缩,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好,他身上更是有股子难闻的暑气和汗臭味道。
言芙落眼看他,这人跪在地上头埋在底下,弓着背还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