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真弓叹了口气。
“佐佐木大介死得突然，我们在PMDA没有其他人，必须尽快找到能够接手他工作的协助者。”她打开留在这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上午的会议内容。
“厚生劳动省呢？”松田阵平凝眉，“日本的药品安全监管责任是由厚生劳动省与药品与医疗器械管理局（PMDA）共同承担的。我们未尝不能在厚生劳动省的药品事务和食品卫生理事会里找到合适的协助人。”
“但他们主要负责的是药械法之类规章制度的规定权限，没法接触到第一手的信息。”少年黑客扎克利迅速调出资料，“直接从国立医药品食品卫生研究所入手可行吗？”
“我们调查的就是研究所，很难保证研究所本身是不是已经被渗透了，他们不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星野真弓摇头，“对于笼罩在这个国家头顶的巨大黑幕来说，国立与否没有多少差别，我当初不愿意找厚生劳动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个以医学研究为终极目的的犯罪组织，确实不可能对负责医疗卫生和食药监管的厚生劳动省没有一定掌控权。说实话，能让一个国际犯罪组织在日本境内悄无声息埋那么多非法研究所和实验室，他们的原材料和设备都是哪里来的？谁批的？我甚至怀疑厚生劳动大臣本人…...”松田阵平抬头看向会议室正前方。
那里驾着一块白板，上面鳞次栉比地贴画着各式各样的照片和标记。常关注时政新闻的人也许能从上面找到好几个眼熟的人物。
“阵平。”
松田阵平回过头看了星野真弓一眼，女人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
同时牵扯国民生命安全和内阁密辛，特别是医药这种敏感领域，他们不得不谨小慎微。几年来他们顺着这条线已经挖掉了很多海关和港口的钉子，也打掉了不少非法研究所，但那些东西根本没有触及核心，顶多只是不痛不痒，拔了一个还能长出新的。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即使是正义的伙伴也无法阻止他人心中的贪欲和恶念，只要黑衣组织想，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贿赂政府机构、戏耍全球各地的国境线。
会议室里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在坐的两位成年人都是面对这种事的老熟人了，也已经习惯了被渗透得跟篓子一样拖后腿的各种政府机关。老实说，以内阁重组换人出各种事的频率，不是他们自嘲，某些大腹便便的老头子在内阁待的时间说不定还没有他们这些秘密特工加班的时间长。
“不过，说到与厚生劳动省相关的人物，我可能有一个人选。虽然无法完全替代佐佐木大介，但可以一试。如果能行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提高我们的效率。”星野真弓忽然抬手开始在网页上搜索，“找到了，神仓保夫，和我想的一样。”
她将电脑向另外两人翻转，扎克利不禁站起来凑近了看。
“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UDI？”他喃喃道。
“神仓原本是厚生劳动省的官员，不过我认识他是因为我父亲。”星野真弓没有细说，“他现在担任UDI的所长，对他自己的部门有绝对的掌控权，他的立场可以放心。日本一直很缺专业法医，警视厅的鉴识课和科搜研无法做到足够细致的排查，UDI是为了改善这个状况成立的。”
松田阵平一怔：“非自然死亡……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们现阶段最大的线索不就是那个‘不存在的毒药’吗？”星野真弓微微一笑，“‘不被人注意的事物，非但不是什么阻碍，反而是一种线索。’虽然制造不会留下痕迹的杀人毒药并不是那个组织的初衷，但既然已经造了出来，他们不可能不把它用于实际。能够被检测出来的毒药是有限的，被用过那种毒药的尸体也很大可能会被当作突发疾病结案，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某具尸体、因为某种原因，被送到了UDI的解剖台上——”
“在专业法医的眼里，某种无法被现有技术解释的死因、无法被检测出来的毒药，会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明显。”
松田阵平沉思片刻，点头：“宫野姐妹已经没有办法再提供APTX4869未来的死亡名单了，能够直接接触到全国医药研究所和实验室的佐佐木大介死了，UDI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星野真弓：“UDI只是短期替代品，调查研究所的长期任务还是不能停，稍后我再跟管理官商量一下。”
松田阵平清楚自己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他原本也不是负责这一块的，今天只是临时碰上佐佐木大介的死亡现场。
扎克利·宫崎手速飞快，此时已经潜进公民信息库里兜了几个来回，神仓所长和他带领的几个法医的资料很快被发送到了对面两人的邮箱里。
“看起来都挺靠谱的，学历一个比一个吓人。”他从兜里掏出棒棒糖，叼在嘴里含含糊糊。
“哈佛辍学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星野真弓漫不经心地滑动光标。
“所以说是辍学，辍学！”少年黑客立马炸了毛，“辍学的意思是我现在是初中文凭。话说，你们这样真的不算压榨童工吗？16岁孤儿表面上整天游手好闲，背地里被公安警察压榨，谁看了都说日本的未来岌岌可危——”
“是是，明天就给你找个学上……”星野真弓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突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怔了怔。
“怎么了？”松田阵平。
“喂喂，你们在听我说话吗？希尔达？希尔达！”背景里的少年黑客还在吵吵闹闹。
星野真弓没管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到一个认识的学长，没想到他现在在UDI工作啊。”
她盖上电脑站起来，终于搭理了叼着棒棒糖嘟嘟囔囔的扎克利·宫崎，“对了，东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下来了。”
混血少年一愣。
“明天星期四，你给我到东大报道去。”星野真弓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这微笑在少年眼里却像恶魔一样恐怖，“就这么说定了，散会吧。”
她没有停止散发恶魔气息。
“顺带一提，扎克利·宫崎小朋友。”
松田阵平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忍不住抚了下额。少年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应了一声。
星野真弓挑了挑眉：“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了？以后记得叫我前辈。星、野、前、辈。”
说完她抬脚向外走去，开门的时候又回过头：“而且，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不是有个姐姐了吗？”
扎克利·宫崎一怔。“16岁孤儿”只是他随口一说，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在他愣神的时候，星野真弓已经走得没影了。
松田阵平毫不意外她别扭的安慰方式和恶趣味，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准备从会议室的另一扇门离开，边走边嘱咐：“记得关灯。”
扎克利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可以救他于水火的人弃他不顾，忍不住出声哀嚎：“等等，松田哥，我只是随口说说，希尔达她怎么真的要把我送去读书——”
“小孩子不读书做什么？”松田阵平叼着烟冲他一笑，“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哈佛辍学的初中文凭，拉低[零]组的平均学历。希尔达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难道你宁愿回去备考国家一级公务员考试吗？”
扎克利·宫崎眨眨眼，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半晌嘿嘿一笑：“那我还是选择东大吧，至少东大的考试没那么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