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怎么会呢。爷爷这里有好多书,还一直教我写字。你看我写的,爷爷说比你小时候写得好看。”圆胖橘说着拉起身后书着的字,精挑细选出一幅笔画极其简单,没有错别字的纸张。
颜笙粗略打量着歪歪扭扭的字,和她在幻境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颜笙眉毛挤成一条线,抬起眼眸看过去,元太师捋着花白的长胡须,和颜悦色道:“教孩子当以鼓励为主,免得打击孩子的意志。”
怕打击?她心道,眼前的这位说得轻巧,年龄两位数的时候,没少打击和打她哥和她,为了家族的荣誉,元家的小孩,自小就要故作一副成熟老练模样。
看看圆胖橘这副不成气候的样子,她有点像敲打着这孩子的小脑瓜。她爹这架势,还偏巧护着他。颜笙不得不感慨,无论多刻板的人,到老了终于是要走上这条道路,但愿陆析不会像她爹这样。
她抬起头,看见陆析难得没有与她对视,恭恭敬敬地听着前老丈人兼现老丈人教训他们夫妇。
颜笙浅笑,大约是一物降一物。听二姐说,陆析过去经常被谏议大臣骂得体无完肤,奈何不得不宏量包涵,最后还要在大姐……不对,是在她那里继续被劝谏,不爱当就出家。
细细想来还真是她会说得出来的话,但她可能是说劝他一块去金蝉派修金蝉功,就像她初次见到陆析时做出来的事。就像任何史官都不经意地传递自己的观点,二姐也不例外。
唐如雪见眼前和乐一团的气氛,插言道:“既然太师得长生之术,为何不到鹤冲派寻亲人同住,反倒在这等地方潦倒生活。”
元太师听罢深深“唉”一声,对陆析行了简约的君臣礼,道:“老臣自然是觉愧对朝廷,侥幸得圣上仁慈饶恕一命。随后自请守陵,没想到老臣命长了点,竟盼到了陛下。”
目下几人除了圆胖橘和颜笙,其余人都心知肚明,是年颜笙的母亲颜氏正因此事越过续弦抬了主母的名。
那年元太师续弦夫人的表弟,偏打着元太师小舅的名号惹了事,闹得崔攸宁和唐如雪等合谋参了一状,因为有陆析的袒护,元太师才没有被波折流放,仅仅是被贬谪。
正是因此,民间才有崔尚书系列的话本。
圆胖橘豁然开朗,一拍脑门,道:“那崔攸宁娶我爹又是什么事?唔……”圆胖橘一张一合的小嘴被柔嫩的双手遮盖。唐如雪快颜笙一步堵住圆胖橘祸从口出,挑起余光瞥视陆析的脸色。
还没等陆析做出反应,元太师恰得其时地开口道:“笙儿,现下还能忆起天勤境?”
“不算太记得了。”
颜笙低头思索着,脑海中只是存着零星几个画面,有她还有父亲去观摩城中一位大德渡天劫,待到那人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后,人已经烧得焦黑,仍剩一缕气息。
当时大伙都说,此人应该已经渡劫成功,却不知怎么见不到天空的金光。
没多久,就见天空中飘过来一枚扁陀螺形状的怪物,朝着他们漫射出璀璨耀目的光辉。白色的光芒充斥她整片视野,以至于她不再看得清记忆里接下来的片段。
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面穿插的片段就是她躺在蝉鸣后山溶洞里的寒冰床上,那个溶洞被师父施加了禁咒,她自那之后整整昏睡了三日,一回到家世界就变了。
天勤境之后没多久,具雉城发生了两件事:一是,二姐就嚷嚷着要嫁给陆守慈;二是,陆析被立为太子。
近来她才知悉陆守慈与陆析为同一人,那陆析与此事一定有关。但有个令她纳闷的地方油然而生。在她的记忆里,斐颜没有在天勤境那件事的现场出现,其次陆析似乎也没有出现。
正想着,偏巧一个画面穿刺过来。
他……好像出现过……
她记忆里突然出现朦胧的白色衣角,还要一双熟悉的眼睛,她看不清整张脸,但画面袭来时心里的异样感暗示她,这就是陆析。
紧接着下来,出现的是一连串的混乱,混乱的视角,混乱的画面,还有对这片混乱的不知所措。就像是看着平静的湖水面发呆,却被路过的游鱼搅乱,或者是她清晨正对镜梳妆,突然间镜子在对面不断抖动。
头痛,就像是千万根尖锐的银针,从四面八方扎进头顶、后脑、额头,她忍不住摸上太阳穴,克制着那种疼痛。
“好了,不要再想了。”
身前传来的触感,她的感觉是结实又安稳的。
她的头靠在面前人的肩窝里,那人身子的冰凉透过衣服光滑面料,缓缓传入她的脑海中。那种凉不像是刺骨寒冰,更像是凉得温柔的青叶薄荷,舒缓了她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