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岚自是没有察觉谢离的动静,她捂着脸,思绪搅作一团乱线,分不出头尾。
暂且不提封吾为何出现在这里,更诡异的是他竟能和谢离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起。书中这两人虽无私怨,但一位是正道之光,一位是邪佞之首,本就是不对付。谢离又多次谋划害封吾九死一生,几次变成废人,莫要说坐在一起,就是相看一眼那也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
可如今不仅坐在一块,还能和谐地共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思忖,默默找到位置坐下。
鱼娘送她到了之后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里长也说要去再烧些茶水。屋里瞬时安静无声,只余三人对坐。
谢离斜倚着软塌,眼皮子懒洋洋地垂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桌,却莫名叫谢青岚压力山大。
她偷偷瞥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相比于谢离的懒散,封吾的坐姿格外端正,一板一眼,神情严肃而庄重。
这场景……有些尴尬啊。
谢青岚轻声咳嗽两下,打破寂静,“请问……二位大人相识吗?”
“认识。”
“不认识。”
前者封吾,后者谢离。
封吾皱眉,道:“三百年前你带着厉城千万魔修,企图毁了无尘道,那时是我带人镇守道前,同你厮杀过。”
“噢,那又如何。”谢离不喜不怒,“同我刀剑相向的人多了,我该每个都记得?”
封吾:“……”
“我师兄苍玉清是死于你手。”
“所以?”
谢离大抵是手有些酸了,靠坐起来,宽大的袖子垂在塌边。他朝谢青岚投去一眼,对着谢青岚身侧的果盘抬了抬下巴。谢青岚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把橘子剥开给人递过去。
他吃了橘子,嘴里多些甜味,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你一见面就朝我提剑,是要替你师兄报仇?”
“不是。”
封吾沉静道:“是他技不如人,方才送命。”
“我提剑向你,只是为问你一件事。”
“……”谢离不语。
“三百年无尘一战后,五大宗门损伤惨重,卧雪阁掌门仙陨,我方才继任了掌门一位。”
谢离没什么耐心,“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封吾却继续自顾自道:“我成为卧雪阁掌门后,去了羁留山。”
话到这里,谢离面上表情才有些变化。
“明烛师祖死后,羁留山的明烛府被毁去大半,整座宗门灰败不堪,但我却是不解。”他看向谢离,“明烛师祖当真是被你所杀吗?”
这疑问在他心中存了数百年。当日盛世之时,无人不知羁留山师祖谢明烛有一位弟子,天纵奇才修为高深,且对谢明烛事事听从,即便是叫他跳下骸原,只消明烛师祖一句话,这弟子绝不违抗。
可后来,这位弟子却成了魔修,开创厉城,带着千万魔修杀回修仙界。
而明烛师祖,也死在了他的长枪下。
但里面的原委无人知晓,曾经了解内情的人也早已一一羽化。
如今既然见到谢离,二人能平心静气交谈,他自然要把心中疑惑抖出来。
谢离抿唇不言,深黑幽暗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像一只索命厉鬼。
谢青岚在一旁缩着手脚和脖子,背脊冒出涔涔冷汗。她不记得书里有明烛师祖这么一位人物,但是看谢离的表情,就晓得恐怕封吾这一问大事不妙。
果然,半晌后,一道尖锐利声猝然响起。
封吾避闪不及,脖颈处割破了一道血口子。
“你……”
“不该问的话别问。”谢离冷声,“你想为谢明烛匡扶正义,也要看自己是否够格。”
“但如今的你,一介废物,不够。”
封吾面色难看。
谢青岚也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她虽知谢离和封吾不对付,但听他们话里的内容,像是还有什么内情。可谢离有意不提,封吾无论怎么追问都没用。
她压下揣测,不再多想,抬眼朝门外看去。刚刚谢离袖中一道符印冲出时,虽然割破了封吾的脖子,但那阵尖锐的声音却不是封吾发出的,而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谢青岚侧目朝后,看到门后露出一片衣角,随即扭头看向谢离和封吾,但两人都不打算动,她只好自己起身,小心翼翼朝外走去。
到了门边,却看到地上掉了一件白袍,布料里全是碎瓷片。
“……瓷片?”
谢青岚正要捡起一块,谢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别乱碰。”
他一脚踢开那些玩意儿,余光扫向黑黢黢的院落矮墙。
“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封吾走出来,向她解释:“里长跟我们说偶人村后有座乱葬岗,着村里的瓷片都是用那里的土烧制而成,因此鬼气太重,还是不碰为好。”
“乱葬岗的土啊…”
谢青岚倒是不怕,还多看了两眼。
谢离对此事不感兴趣,嫌恶地踢开那些瓷片后便揣着袖子就往另一边走,走了几步,远远传来声音:
“煮好茶送到我屋里。”
臭毛病真多。
谢青岚心中不满,龇牙咧嘴。她恨恨地转身,对上封吾正经的神色,顿了顿,咧开嘴面无表情地笑。
“劳烦仙长绕个道,我该去煮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