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起了别扭,又说不出质问她的话,担心是误会,但方才问的那新搬进院子的人家又说的实在。
裴灿礼心里像被扎了根刺,一下一下地刺着。
他不理解,为什么她总是在骗他。
但他也知道,哪怕是问了,她也不会同他说真话。不然,也不至于都卖了院子一段时日了,还一直瞒着他。
他不想再问了,说不准,连他去问清楚她,都是她早早谋划好的,只为了在利用完他之后,能有个由头能够隔开距离,就此推开他。
毕竟,是她亲口说的,再也不会回来小镇了。
他心里堵了一口气,很想直接走开,逃避他心里的那个猜测。
但他到底还是心软,维持着和往常无异的笑容,立在原地站着,没像以往那样快步走过去亲近人。
贺予文走过来,和前几日一样站在他身旁,同他说起今天厨房的秋姨做了些酥饼送过来,味道很是不错,她便特地留了一份放在他的书房。
他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问起酥饼吃得任何,她便滔滔不绝地夸赞起秋姨的手艺来,还推搡着他快去书房尝尝味道,说是凉了就没那么酥脆了。
他笑着应下来,寻到了由头,说要自己去书房尝尝鲜,可不能被她这个馋猫给抢着偷吃完了。
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裴灿礼没有动作。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变小,这才回过神来,有了点实感,先前絮乱的思绪也压下来。
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她提一提。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才过两日,贺予文就先找上了他。
她过来的急,一见面便开口问他,是不是已经去过自己的院子了?
他点点头,说了声“是”。但他下意识留了个心眼,没把自己还知道她准备彻底离开小镇的事也说出来。
她说,那户人家是新搬来小镇的,还未找到住处,便给了银钱给她,在她家暂住一段时间。
她撒谎。
裴灿礼心凉了半截,面上还是一派自然,到底没戳穿她。
早就注定分明的结果,但却有人兀自多了更多的贪心,想要放任下去,捉住这稍纵即逝的快乐,才落得现在这般难堪。
他们两个人都是这样。
一场骗局,得来了所谋的果,就该得放弃。
尔虞我诈,我不挣扎。
这一刻,他决心不再被她动摇。
他要永远永远的,不再同情她,不再受她欺骗。
他此刻的嘴角扬得不算高,看着她的时候,心里实在太乱,一时间也忘了收敛住情绪,神色里透着种突兀的生分,眼底也染上了如雾色一般浓重的复杂情绪。
她应该是看出来了,知道他此刻的不对劲,说话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突然开口,“过两日船开了,你会来吗?”
他应该要说会的,可他没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着,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闷闷的。
“迟几天吧,这几天我有事情,会很忙。”
“再迟几天,迟几天,我就过去找你。”
她的眼睛暗下来,轻声应了句好,却是低下了头没再看他,声线里也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那,再见了。”
船开那天下了场大雨,天也阴沉沉的。
码头处有很多人,有撑着伞信步逛着街的,只手挡着头匆匆避雨的,还有站在游轮斜下方和船上的亲朋好友挥手告别的。
贺予文上了轮船,站在舷侧的通道上,顺着其他人的目光往下看,密密的一堆伞,伞下是目送着亲朋好友离开的行人,却没看到那道总爱打着领带着西服出门的高挑身影。
他没有亲自去送她,只是待在码头旁的酒家里,上了二楼的窗边坐着,看着下边码头旁的轮船逐渐远去。
许是雨下得久了,空气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周边空气里升起一片水汽的雨雾,他的眼前也漫了些雾,熏得眼睛都起了涩意。
他不想和她就此断开了,但一时之间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再过几天就好了,他想。
再等几天,等他开解好了,整理完心情,就去沪市找她。
下周,还会有一辆轮船出海,他托人买了票,等到在沪市着了地,便立马去找她。到时候,他们还会有很多机会,会有很长久的以后。
但他们没再有以后了。
第二日,码头传来消息,前一日的晚上刮起了大风,船又刚好有些年头了,就这样被掀翻在海面,没有人生还。
她真的没再回来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