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急风骤,过了午时方才雨消云散。
空气湿冷,昨日的考核又太过心惊胆战,下午的学堂弥漫着迟来的秋日乏困。门生们个个打着哈欠。
沈琼玉与萧阙结伴而来。
这是正式听学的第一天,沈琼玉坐在案前乖巧规矩,认认真真听着萧阙讲学,记得笔记也像模像样。
林芝芝上午没来,轮到萧阙讲学,倒是分秒不差地来了。
一节课,她支着下巴,眯着眼睛对着萧阙傻笑个没完。萧阙视线不经意略过去,她再次笑了一下。
萧阙:“……”
“林小娘是有什么疑问?”
“有!”林芝芝掏出拓印的古书,胡乱指着书页道:“这里不太懂,恳请萧夫子解惑。”
萧阙走到她旁边,转头扫了一眼,“……林小娘是不了解它的结构还是……”
他话说了一半,被林芝芝打断。林芝芝丝毫不顾及沈琼玉的存在,对着萧阙忸怩道:“是结构!”
沈琼玉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好心提醒她道:“林芝芝,你要不要自己看看,你指得是哪个字?”
林芝芝不悦,能是哪个字,用你多话。她低头看去,脸上瞬间火辣辣的,手指不偏不倚指着一个“一”字。
沈琼玉被忽视这么久,且还是对着一个敢当众撩拨她夫君的人,哪能放过她。她继续装不懂,“三岁小儿都会的字,林小娘竟不会呀!”
那抑扬顿挫的语气,逗笑了许多人,众人笑得精神都恢复了一些,萧阙也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林芝芝气急败坏想反驳,却被萧阙制止,让她不要再扰乱学堂秩序。她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眼眶都红了。
学堂一角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说的话,却让她的委屈有了宣泄之处。
“林小娘只是仰慕萧夫子,用错了方式,罪不至此吧?”
白风迎着众人目光,不慌不忙接着道:“学堂本就是答疑解惑的地方,萧夫子不答疑、不解惑,却放任自己的娘子在堂上肆意中伤他人,此是君子所为?”
沈琼玉哼笑一声,开口便含着警告的意味:“白同门心肠倒是热得很,什么都要管一管。”
众人惊诧白风的胆子,竟然当堂指责萧夫子的不是,还好萧夫子并没有生气,反不以为意道:“依白郎君所言,萧某应如何?”
白风听此话,当即口若悬河,罗列了一堆君子应如何作为,沈琼玉却越听越耳熟,低头一看,这不就是书上写着的内容吗?
众人听后均是无言,最好脾气的人都觉得白风太过冒犯了,他们静静等待着迎接萧夫子的怒火。
萧阙只是转身走回了夫子案前,轻飘飘回了一句:“背得不错。”
门生们绷直的脊背顿时松了下来,还以为萧夫子会怒骂白风。他们回过味来后瞠目结舌,暗道传闻不可信,萧夫子明明很和气!
相比众人的轻松,沈琼玉的心却似湖水中游了一条巨鳄,再也平静不下来。
白风对萧阙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什么被打破了,本就站在深渊边缘的她,像是又被人往前推了一把。
同样静不下心的,还有林芝芝。
她呆愣地坐下,却总控制不住回头瞥学堂角落的那个似水温柔的人。
上午的御术,因一场秋雨耽搁了,改成了数义。
最后一节课,众人换了衣服去了马场。
小娘子和郎君们俱是束袖长靴,扎发抹额,通身干净利落,下午昏昏欲睡的模样哪还能看见半分。
沈琼玉因白风心事重重,得了甲等的御术课也心不在焉。
被人撞了一下胳膊,她回过头没好气道:“……林芝芝,你说个时间,咱俩一次解决问题成不成?”
次次打嘴炮太磨叽,不如约一架来得爽快。
林芝芝闻言,有些奇怪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野蛮,我是想问你,认识白风吗?”
沈琼玉脚步微顿,眸光转瞬暗了下来,冷然道:“你什么意思?”
“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凶什么凶?”
林芝芝一跺脚,跟沈琼玉拉开了距离,一个人走在众人身后。
教授御术的是个矮瘦的夫子,纵马时兔起鹘落,御马时技巧绝妙,教众人看傻了眼。
演示完便是门生们实战,他们需纵马越过马场的障碍物,再穿过泥泞不堪的松林路,绕过一颗古松再回来,用时最少者胜。
夫子交代完安全事宜,门生们兴奋地夹着马肚冲了出去,顾不上泥水四溅,甩缰声一下接一下。
沈琼玉在潮湿的冷风中眯起眼,找到人群中一马当先的白风。她挥鞭加快速度,渐渐追上了他。
白风察觉到身侧的马蹄声,转头向后看去,笑道:“怎么,想跟我一较高下?”
沈琼玉看得左右没人,压着声音表情不善道:“我是提醒你不要去招惹康乐王,你是生怕他发现不了你的身份吗?”
想做状元,安心等着秋闱就是,她会帮他。一个细作,接连不断地挑衅接下密旨的忠臣,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嘛?
白风听后却放声大笑,策马往沈琼玉那边靠近,两马几乎交颈。
林芝芝在远处揉捏着缰绳,一鞭又一鞭抽打着骏马,马匹不忍疼痛,昂首凄厉地叫着。
林芝芝只顾盯着沈琼玉,愤愤不平道:“还说不认识!”
两马距离太近容易出事,沈琼玉连忙离白风远了些,耳边却传来一句嘲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真的爱上他了,听我一句劝,飞蛾扑火可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