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什么特意关照。
“爹爹没有强求你,他是叫我,跟着你。”
虽然她当时浑浑噩噩,不清醒了,但是,当时的情景她都不曾忘记。
程清舒不是她的什么人,不必要担负起什么责任。
姚露然想,爹爹的话只是教她寻一个庇护而已。就像他催着媒人为她相看,那不是为了给她找夫婿,只是在找一个庇身之所。
姚露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她要凑近爹爹才能听清的话,程清舒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也听见了。
程清舒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他记得是没有的。
在那条山中小路上,受了伤不得不趴在他的背上的少女,她对他说自己没有亲族,只能被人欺负。
“……没有。”
她低下头,沉默后开口。
月光下,姚露然的脸并不清晰,他只能通过她的声音猜测她此时的情绪。
“我和爹爹,相依为命,是……真的再没有任何亲人了。”
即使他们父女俩默默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探究的。
所以爹爹每个月都会花出去很多钱,送出过很多礼物。因为,没有其他亲属的一对父女,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程清舒是明白老伯看向他的那个乞求的眼神的。
那不是只是对一个修士,请求他保守秘密,请求他多加照拂。
更是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父亲,对于自己从此无依无靠的女儿的忧虑,是请求他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生的沉重托付。
他当时没有拒绝。
“那你只能跟我走了。”程清舒说。
所以,现在,他遵守诺言。
姚露然抬起头,看着他。
她点头。
爹爹确实是这么说的,“跟着他”。
“那你收拾好东西,等天亮了,跟我走吧。”他说。
姚露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对,爹爹对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
程清舒打断了她。
“或者你想现在就走?”
她摇头。
夜晚是很危险的,姚老爹十几年如一日地对她灌输着这样的想法。除了夜晚,还有无人的偏僻处,池塘湖泊……最危险的,是修士。
“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抓走。”
她当时以为爹爹是说修士很厉害,没有想到是真实的描述。
“你回去睡吧,睡醒了,我带你走。”
程清舒的轮廓,在月光中十分柔和。
姚露然感觉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只有一点一点高,扑向爹爹时,只能抱住他的大腿。爹爹也是这样对她说:“睡吧,睡醒了,爹爹就带你到了新的地方了。”
她扑向程清舒。
许多年后的今天,她再也不会只能飞扑到爹爹的大腿。她会拽着爹爹的手,轻轻摇晃,她会拱进爹爹的怀里,向他撒娇。
只是,再也不会有爹爹了。
她抱住了一个很相像的肩膀,和爹爹年轻时有一样宽阔的胸膛,曾经小小的她被抱在爹爹的胸口处。
爹爹老去了,她才发现,爹爹的胸膛其实一点也不宽阔。
他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又瘦又矮,身形佝偻。
程清舒被她的拥抱打得猝不及防,僵硬得不知如何反应。
突然,他感觉被她倚靠的肩膀处,湿湿凉凉。
是她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衫。
从他见到的她的第一眼起,她好像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眼泪。
好像自从遇见他起,所有令她难过、伤心、悲痛的事都接踵而来。
“喂,你……”
他突然也失了言语。
“你没事吧”,他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这句话,从此每次见她都能用到这句话。
他再也不想对她说出这一句。
他任由少女倚靠在他的怀里。
他感受着她无声的哭泣。
他抬头望着月色,沉默在这个夜晚中。
许久之后,他听见她的呜咽,渐渐地,又变成了哭声。
终于,她嚎啕大哭起来。
他见过她每一次流泪。
他知道,她即使哭泣的时候,也依然美丽。
但是这一次,她放声大哭,头发被泪水糊在她的脸上,双眼也已经因为频繁的哭泣而红肿。
她比曾经最不愿见人,摔倒后宁愿躺在那座山坡时上的模样更加狼狈。
程清舒听着她的哭声。
她终于将这悲痛抒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姚露然的哭声渐渐收起,变成了哽咽。
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程清舒抚上她颤动的背。
他搂着她,一下,一下,轻轻安抚她。
“以后,我照顾你。”
在这个夜晚,他对着月亮,许下“以后”的承诺。
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