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那一周,玦影的母亲来科隆。居夜宸跑回柏林陪家人,留下一辆车。
他们讨论后,达成一致:不见家长。
他们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并祝彼此团聚愉快。
玦影上一次见到老母亲还是在上海办理离婚手续时,那时的玦影如释重负,看上去反而开心不少,所以老母亲也顺其自然地认为离婚是女儿的意思。这个女儿就是太有想法,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长那么大,还能栓着吗?
当然,玦影也什么都没说。一怕老妈知道她形单影只了三年,难受;更怕老妈知道当年自己极力推荐的相亲对象竟然是个基佬,更是内疚。
是的。报喜不报忧。大多背井离乡的人都会这样。
那天,玦影开着居夜宸的车,去机场接妈妈。
两个女人对上面,如故友,聊开心的事,就仿佛玦影压根没结过婚一样。但其实呢,越是刻意,就越是在意。假装聊开心的事?能假装多久呢?
“丫头,买车了?”
“没。租的,正好带你附近逛逛。”
“我就过来看看你。不用那么麻烦… …你也不用老汇钱给我,妈妈够用… …倒是你,既然不想回上海住,那就多给自己打算打算。钱留着自己用,买个房,别老租房。对自己好一点。” 大抵因为这些露骨的关心之前很少说出口,老母亲说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 玦影回答得简洁。她第一次开居夜宸的大车,开得很谨慎,也不敢多说话。
“丫头… …” 老母亲欲言又止。
“妈,我过得挺开心的。不担心。” 玦影展颜而笑,她不想对话走向奇怪的地方。她宁可和母亲没心没肺讨论最近国内哪个男明星或小鲜肉受欢迎,有哪些好看的肥皂剧。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装装也是好的。
只是,事与愿违。之后,车厢内竟然死寂一片,死寂到玦影差点没忍住将居夜宸供出来。谁叫老妈表面看上去容光焕发,实则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搞得自己的女儿像个破烂儿没人要似的。
哎。
玦影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作罢。她不敢想象老妈知道后,会不会是一连串的严刑逼供,甚至是要求见面——她不想让居夜宸为难,尽管她知道居夜宸会答应。可一想到,之后所有的流程就像四年前一样,这让她恐惧。
竟然有那么一刻,玦影有些讨厌自己。
而居夜宸的车,自从栽过母亲去过一次科隆大教堂,在莱茵河畔兜风一圈后,就被晾在了学校旁边的停车场。
果然,老母亲心中,女儿最大。
之后几天,老母亲前前后后将玦影的单身公寓打扫了一遍,帮她换洗了棉被和窗帘,任玦影如何阻拦都无用,甚至很多地方玦影早就特地打扫过,可依旧拦不住她的老母亲。
“丫头,你冬天不能穿那么单薄的拖鞋,老了会得关节炎的。”
“丫头,你衣服不要一直烘干,要晒晒太阳,消毒。”
“丫头,你… …你家里怎么有避孕套?有男朋友了?没有?没有,不要随随便便把陌生男人带家里。不安全。”
… …
有时,被爱,是种负担。越深的爱,越难表达。玦影这几天在家里,着实体验了一把做贼心虚。
居夜宸:我明天回科隆。想你了。玩得开心吗?
玦影:我妈不愿出游,她每天都在照顾我,总觉千万个不放心我。其实,她可以多出去走走,做其他事,散散心。
居夜宸:你们没有好好聊聊?
玦影:以我妈那脾气,没聊几句,话题又回到我身上。
居夜宸:或许她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生活… …其实,我不介意,你告诉她。
玦影:我再想想。
居夜宸:后天是玫瑰星期一,你可以带她去放松一下,或许会有契机可以令你们好好谈谈。
玦影:嗯。
居夜宸:我也会去。希望能偶遇你。
玫瑰星期一,起源于法国殖民时期,是科隆狂欢节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德国人为了发泄心中的郁结,除了狂欢,什么其他正事都不会做。那一天,以科隆大教堂广场为中心,有着盛大的化妆游行舞会。众人聚集,狂欢、歌舞、相拥甚至是相吻,哪怕彼此是陌生人。
玦影拖着母亲去了一家古董店,挑了一件暗红色的丝绒正装裙。她软磨硬泡让母亲穿上,非常典雅。母亲虽已至花甲,但身材匀称,看着年轻端庄,这点玦影随了她。然而,在玦影印象中,她很少能看到美丽的妈妈如此打扮。
“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打扮我了。多打扮打扮你自己。” 玦影见老妈一脸害羞,但仍是在镜子前左右摆身,顿时终觉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情。
“你女儿不漂亮吗?” 玦影笑着打趣道。
“漂是漂亮,所以啊,不生个孩子,这基因多浪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