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好像不得不相信那人真的就是黎云恒。
那一刻,她又好像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那个人存了其他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满脑子都是那一来一回的眼神,那一看一躲的画面,还有那摩挲指尖的颤栗感,居夜莺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原来喜欢,于她,从来就没有重新开始,却只有可悲的重蹈覆辙。
可是,放在心里,永远不说出口的喜欢,应该不算真正的喜欢吧?
所以,我应该… …应该没有那么可耻吧?
最后一堂舞蹈课,黎云恒脱下了口罩,换回了黑色衣裳。他高冷又亲切,就如居夜莺初见他时的样子。只是今天,他那原本白皙的肤色在黑衣映衬下看着竟然有些惨白,一抹阴冷的青色浮于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疏离。尽管那人依旧笑着,依旧跳着,但在居夜莺看来,那似乎就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一种含蓄的澄清,它彻彻底底击碎了女人所有不着边际的期待。
原来,从来没有心有灵犀、刻意为之的巧合,戴口罩也好,穿一样颜色的上衣也罢。那些居夜莺观察留意的小心思,在旁人看来,原只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原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自导自演。
活该。
居夜莺依旧站在最后一排,也落在了节拍的最尾端。她凝望着黎云恒的背影,突然又觉得非常陌生,好像自那场对峙后,他们之间又变得不同了。
过去一段时间,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啊?求的又是什么啊?她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又纠结了多少毫无意义的事?她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扭捏的样子?
现在想来,真是荒诞透了。
好了,就在今天结束吧。
我管他上课的是谁,我管他到底对谁存着心思,我管他有没有生病,我管他是不是会死。
黎云恒,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砰——
教室里,突然有人倒地不起。
全场死寂般的诧异后,便是一阵喧哗:“老师,老师… …”
居夜莺与李子非相视一秒,不约而同迎了上去:“让开——让开——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他们拨开层层人群,几乎是靠着冲劲的惯性跪坐在黎云恒身侧,并将他躺平。
无意识,无呼吸,无脉搏,是心脏骤停!
“夜莺,我去通知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AED(自动体外除颤器)。”
“救护车,我去叫救护车!”
“麻烦大家散开!”
“现场有没有人会急救的,有急救执照的?”
李子非与居夜莺默契实足,一个确认后,便各尽职守。现场的学员也还算镇定,有人开始自发维持起了秩序,也有人立即拨打了电话、请求帮助。只是,心脏复苏争锋多秒,也容不得半点犹豫,居夜莺等不来支援,只能独自迎难而上。
她很快检查了黎云恒的呼吸道,确认畅通,便立即交叠了手掌。她将手掌根部置于按压部位,身体前倾,用尽上身的重力使劲往下压。一起一伏间,她眉头紧蹙,喘着粗气,心中给自己鼓励,也暗暗念着:黎云恒!你要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啊!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那受伤过的膝盖承受着一次次按压中的余力,生生地疼着。疼痛消磨着她的意志力,也减弱了她手掌的力道,但居夜莺清楚地知道,她一刻都不能休息,一刻也不能减力,她一刻都不能停。她眼中噙满泪,泪水漏出后又绞进了汗水里,热气灌满了来不及摘下的口罩,她快要窒息了。
谁能来帮帮我?谁能来帮帮我?
“让我来!”
此时,一阵熟悉的男低音钻进了她紊乱不堪的脑中,没等居夜莺反应过来,男人一个顺位,就取代了她的位置。他看着更为镇定,动作更为娴熟,力道更为扎实,节奏也更加恒定。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同常人的冷静,却又隐隐交织着担忧,带着些许自责。那些千丝万缕的情绪融在了机械式的动作里,却不拖泥带水,反倒极为干净。
他是黎云天,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他救的是病人,也是他的亲弟弟。
“镇定。你做得很好,脱帽子,摘下口罩。”
一串低吟的数字紧跟温柔的安抚,从这位英俊男人口中流淌而出。那声音仿若上满发条的古老时钟,褪去落满尘埃的沧桑,有条不紊,却是赶着时间奔跑。
这声音沉而稳,稳住了居夜莺逞强的慌乱与故作正经的紧张,叫她的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她静静候着黎云天,直到那一声“30”脱口而出,她便捏住了黎云恒的鼻子,托起他的下颚,俯冲直下,对准了那张微张泛青的嘴唇。
1——2——
当居夜莺起身,黎云天按压再起。他俩甚至不需要一个对视,配合得天衣无缝。
“AED来了。”
李子非径直跑了过来,也顾不得黎云天为什么会在这儿。她直接跪地,冷静开机,紧接着一个转身,极为迅速地剪开黎云恒的上衣。她果断抹去那人胸膛上的汗渍,即刻贴上了电极片,直到屏幕上出现“建议电击”,她一个挥手示意,全员远离,这才果断按下了电击键。
他们三人周而复始,直到救护人员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