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 黎云天微微垂眸,迎上一双无辜又委屈的浑圆眸子,它们波光潋滟的,黎云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偷溜出来的?”
居夜莺小嘴一撅,像是不满意自己在黎云天眼中竟然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这么一想,她便越发理直气壮道:“没有,我妈同意的。”
她感受到黎云天轻呼了一口气,却是吹不走那人脸颊上灰蒙的雾色,叫人看不清:“学长,你干嘛去了,怎么脸上都是灰,头发上也有。”
总不能告诉这个小傻瓜自己刚从一场空袭中死里逃生吧。
黎云天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掠过了黎云天的眼前,轻触了触他额间的碎发。黎云天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下,就连居夜莺也惊觉他们似乎突如其来地,有些太过亲密了。
两人手忙脚乱,放开了彼此,却是黏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居夜莺轻拈着衣衫,为了化解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又添上一句:“学长,你肩上也有落灰。”
靠。还不如不说呢。
居夜莺凝眉转身,岂料直接就对上了夺门而出的刘教授。
一看到黏糊糊的两个人,刘未醒那敦厚的身板顿了顿。他小眼神骤然一眯,隐约透出了些许笑意。那凛冽的目光悠悠掠过潮红上脸的年轻男女,不禁替他们春心荡漾了起来。臃肿的体态轻飘飘地,飘过了他们,最后停在了卸货区,居然若无其事念了句:“云天,叫你出来是搬东西的。”
“教授,你知道夜莺会过来?”
“嗯。” 刘未醒意味深长哼了一声,礼貌接过了司机递上的物品清单,瞄了片刻,又抛出一句,“夜莺,你这是早来了一周吧?”
“嘿嘿。” 居夜莺狡黠笑了笑,如同一个恶作剧闯祸的小女孩,想要仓皇而逃。那小碎步迈得轻快,似要逃进黎云天的身后,但在撞上对方严肃正经的眼神后,反倒朝着反方向又挪了几步。
“教授,您怎么都不劝一劝,她一个女孩子的。”
刘未醒抬眉,斜睨了黎云天,片刻,目光又落回那张清单上,平铺直叙的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来,居夜莺女士她成年了,居淑敏教授也没反对。二来,我们这里五个大男人,要接诊灼伤女病人,的确也不方便。”
确认清单无误后,刘未醒开始盘点起了物资:“三来,她来了,有些人老是低头看手机的毛病,没准就不治而愈了。”
呃。
黎云天脸色一阵煞白,只闻身边人噗嗤一笑,根本没好意思侧目去解释。
“愣着干嘛?来搬东西。” 向来谦逊有礼的刘未醒难得露出一抹轻笑。
黎云天无奈,乖乖走过去,搬起第一箱。岂料回程时,他却在玄关处被出来看热闹的霆霄和单先生堵住。这俩人,一人一边,倚靠大门,看似津津有味,十分享受。
“黎医生,这么好看的妹子,也不介绍下?” 见黎云天若无其事,侧身直接进了门,单先生笑意盈盈,毫不客气揶揄道。
这人是自来熟了?
黎云天不紧不慢将第一个箱子放置候诊区,转身又走了出来:“这位女士名叫居夜莺,她会是这家诊所的医生,她还是我… …” 黎云天顿了顿,视线再次回到那只毛绒绒的小兔子身上,好似在极其绅士地征求一个同意。
我能唐突地说,她是我的恋人吗?
“学妹,学妹,我是学妹。” 慌乱中,居夜莺红着脸,习惯性脱口而出,然而,这话说出口后,竟然… …有一丝后悔。
黎云天低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不紧不慢走回卸货区,准备搬起第二箱。
“这样啊,我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么搂搂抱抱的学长学妹。” 单先生像是上了瘾般,继续认真地调侃着。他还故作油腻地凑到霆霄跟前,似要讨抱,却被无情推开了。
砰——
这一箱有些沉,黎云天没搬稳,箱子刚离地,便又重重摔了回去。黎云天撇嘴一哼,只闻耳边又是一阵轻笑,他转头去找居夜莺,却发现这只机灵的小兔子早就逮到机会落荒而逃。
“我刚看到黎医生急冲冲跑出去,以为是去搬东西的,没想到是去抱学妹啊。” 见小学妹提个行李箱钻进了诊所里,单先生更是肆无忌惮,绘声绘色起来,俨然一副市井说书先生的模样。
是啊,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久到再不笑一笑,就会忘记还有“笑”这种愉悦的表情。
缠着绷带的霆霄也不禁低头笑出了声,他笑得太过用力,背又疼了起来。
这一次,黎云天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搬起了两箱。他沉稳地走到单先生跟前,语气波澜不惊道:“单先生,其实我觉得,比起蛋蛋,卤蛋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单先生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有点摸不着北。
叠起的箱子遮住了黎云天的脸,叫这平缓的音色听上去尖酸刻薄了些。黎云天落步单先生身侧,又毫不客气补了句:“卤蛋,够黑。”
这戏是看爽了,刘未醒才想到要去帮忙。他搬起最后一箱,与司机告别,跟着步入了诊所。
“夜莺,你一声不响来早了,楼上储物间很乱,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来。要不这样,云天那间屋子是双人间,一张床原本就空着,你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就让云天去睡储物间。”
噗——
刘教授果然也想多了!
“这不行!”
“这不行!”
看来这戏还没演完,霆霄和单先生乖巧坐回等候区,一本正经继续当起了磕瓜群众。
“教授,今晚你值夜班。要不这样,我去你房里睡一晚。” 黎云天道。
“恐怕不行。” 刘未醒意味深长摇了摇头,像是在解释一个颇为复杂的医学理论。“第一,我有洁癖,第二,我还有老人臭。前辈与晚辈间,还是保持些神秘感为好。”
啊?
“那教授,今晚,我和你对调,夜班我值。”
“也不行,你昨晚刚通宵,我可是很爱护我的学生的。” 刘未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装模做样道。
刘未醒平时一本正经,今天却是满嘴胡话,一时间,黎云天竟也无言以对了。他无可奈何退到了角落,背过身去,若有所思盛了杯水,仍在绞尽脑汁。
“其实,我今晚睡诊所,也是可以的。” 另一位当事人居夜莺同样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位女士,这更不行。这间诊所已被你慈悲为怀的学长当成了收容所… …” 刘未醒清了清嗓子,目光瞥向一旁看戏的霆霄和单先生,唇角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继续说道, “恐怕今晚,楼下也是没有地方让你睡的了。你也别想着来值夜班,你这资格还嫩得很,养足精神,白天好好跟着慢慢学吧。”
最后,刘教授不紧不慢踱步至黎云天身侧,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云天这小伙子,正派,信得过,不会乱来的。人在他乡,又是危难时刻,偶尔需要不拘小节一下,对吧?”
还没等刘未醒说完,心虚的黎云天便咳出了一口水,直接喷在了教授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