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货车蹭着树丛而下,最后被缠绕峭壁的枝干截在了半山腰。车体倾斜,夹于山壁与植物间,有些摇摇欲坠。
一阵耳鸣晕眩中,居夜莺被人推了推,她一睁眼,天好似还在转。
“居医生,居医生。”
居夜莺支吾应了声,隐隐痛意从右臂处传来,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直到视野里,天地停止了转动,她才惊觉原来他们悬在了半空。
这是坠崖了?
“居医生,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们得先出去,从你那边下。” 康巴微勾了勾食指,指了指居夜莺身侧车门。他神色倒是镇定,只是说话轻声细语的,听着鬼祟。
“我没事。”
“别往下看,先出去再说。”
康巴执意说要先出去,居夜莺也没想太多,照做就是。她强忍着痛意,拉了拉门把手,见车门打不开,又加了只手帮忙。只是,在一连串强拉硬撬后,车门依旧不为所动。
“车门好像卡住了,打不开。” 居夜莺心跳加速,有些慌张。
“这小破车… …你等下使力踹一脚,门开了,赶紧往外窜。我刚看过了,外面是一块小平地,可以落脚。” 康巴依旧镇定,仅仅是语气中多了丝紧迫。
一阵风呼啸而过,小货车轻轻摇了摇,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使劲踹的话,万一车掉下去了,怎么办?”
“嗯?” 康巴疑惑地皱了皱眉,好似居夜莺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所以才让你赶紧往外窜。”
“万一,你没逃走,掉下去了,怎么办?”
“哈?我没事的,你别墨迹了,要我们一起掉下去,反倒难办了。”
言下之意,岂不是暗指我拖后腿。
不知为何,居夜莺在生死攸关时竟然冒出了这样古怪的想法。她自嘲地撇了撇嘴,侧身松开了安全带,下一秒一个深呼吸,屏息凝神,一鼓作气,揣开了车门。
她在剧烈的晃动中跳下了车,一个回头才真真切切看清了小货车的位置。他们刚才是挂在了悬崖峭壁上,交错攀附的枯藤老树是他们半悬空中的唯一支撑。
幸好一开始康巴就阻止自己往外看,要当时看了,她铁定做不到如此气定神闲。这真是有够惊险的。
雨在这时落了下来,一滴,两滴,三滴。雨珠随着风,在空中荡漾出了弧线,时而散开飘向了不同的地方,时而又凝聚,汇成了优美的水纹。凝聚令雨珠坠得更快,直到它们滴滴答答敲在了岩壁上、落在了植被上、嵌进了泥土里,那恣意洒脱的一生便在这高低起伏的音阶中戛然而止,又周而复始。
居夜莺伫立崖边,怔怔望了许久。云雾缭绕令她觉得有些不真实,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着,如果刚刚自己就这么掉下去了,会不会就此摔得粉身碎骨,而自己和黎云天就真的是诀别了。
太多遗憾了。
居夜莺终于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她抿嘴笑了笑。
“进来点。” 康巴在她身后轻拉了一把,“这里土质松软,危险。”
居夜莺木讷地哦了一声,乖乖随着康巴走到了峭壁边。她寻得一处小平地坐下,顺带又道了声谢。
“居医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临危不乱呢。”
“嗯?”
“听说,你和黎医生都去过战区。和我说说呗,是不是特别惊险?”
“啊?现在不是应该想办法怎么求救?怎么上去?” 居夜莺不可思议瞥了康巴一眼,双手将裤袋摸了个遍。小脸方才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淡然,只是淡然不过一秒,它随着一无所获的摸索,又渐渐阴沉了下来。“糟糕,我手机在车上,康巴先生,你的呢?”
“我的也在车上。”
没等康巴说完,居夜莺早已耐不住性子起身向小货车走去,谁料没走几步又被康巴拉了回去。
“说了危险,我过去看看。”
康巴缓缓上前,使力拉了拉逃生时被无意带上的车门,眼见小货车晃得厉害,手里的力道便又减了减。他几经尝试无果,终是选择了放弃。他转身一个耸肩,手一摊,咧着嘴,轻描淡写道了句:“打不开了。”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下,居夜莺可真急了。
“山里信号差,有手机也不一定打得了电话。” 康巴疾步踱回居夜莺身侧,用着自以为的安慰口吻补充道。相比坠崖,他显然更招架不住女孩子软绵绵的气势汹汹,也更不懂应付。
“总比没有好。” 居夜莺又坐了下来,气鼓鼓地说。
“可车门都卡了,再用蛮力,我怕车掉下去。” 康巴说得有些不以为然,好像真的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常掉下来?”
康巴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也没有很常。”
“那一般情况,这么掉下去了,又没法联系外面,这里人都怎么脱身的?难道… …听天由命,等死吗?”
康巴经不住居夜莺一本正经的质问,不禁仰天长笑了起来,他垂眸对上居夜莺瞠目结舌的傻气模样,才又冒出一句:“居医生,你挺逗的。”
“你逗我呢。”
康巴不禁又哼笑一声,微眯的双眸略过居夜莺刨根问底的严肃神情,沿着岩壁向上瞅了瞅:“自然是弃车,爬上去啊。这点高度,虽然坡度陡,但植被多啊,爬上去轻而易举。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敢情遇险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居夜莺自己啊。
这一次,换作居夜莺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什么。
“好啦,不逗你了。等雨势小点,我先爬上去看看,留个求救记号。如果恰巧遇上过路车,那就得救了。这段路本来就泥泞颠簸,容易出事故。这里的人,车上一般都备着保险绳,我们很快就能得救的。”
居夜莺蹙眉嗯了一声,双眸仍死死锁在那辆小货车中,若有所思着。
“抱歉,今天是我大意了。” 康巴受不住女孩子突然的沉寂,他有些坐立难安,索性又站了起来。
居夜莺笑着摇了摇头,她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有些冷,最后拢起了针织衫。这一刻,她竟然只是担心,担心学长会联系不上自己,担心学长会担心。
大约二十分钟后,雨势小了。
二十来米高的峭壁,康巴不费吹灰之力爬了上去。
他在山路边寻得一处显眼的枝干,脱去身上的黑色外套,用白色里衣在那里系上了一个打法特殊的结。然而,当他还来不及穿上外套,便听见悬崖下方传来了一声喊叫。
康巴想都没想,直接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