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捏了捏拳头,有些颓然地叹道:“好好好,你们要去就去吧。我会派两个人跟着你们,切记不要跟人起冲突。”
他们三人来到县衙时,里面已经站满了各个书院的学生以及前来声援学生的百姓们。
郑林和那三个重伤的学生都被抬到了公堂上,学生们据理力争要求高家还他们一个公道。
高家却是只派来了几个奴仆前来受审,并一口咬定高骏没有陷害郑林,高家也没有唆使奴仆动手打人,是学生们私闯民宅,高家的人才不得不出手维护自卫,双方是在推搡间失手伤人。
此言一出,学生们群情激动,指着高家恶仆破口大骂。
“你放屁!只是推搡能将人打到手脚骨折吗?”
“对,我们根本没有踏足过你家宅院一步,何谈私闯民宅?”
“没错,郑学子品行端正,为人更是谨慎,你们为何不经调查就擅自动刑?盈川县衙就是这么草菅人命、残害国家栋梁的吗?”
……
县令被学生们一连串的发问问得满头大汗,他虽然畏惧高家背后势力,但也害怕学子们将事情闹大,害他丢了头上乌纱帽,一时之间难以决断,连忙拍着惊堂木宣告隔日再审。
高家人嚣张离去,百姓们也在叹息中散开,学生们无功而返,最后只剩下包含伤者在内的十二个芦山书院的学生还徘徊在县衙门口不肯离去。
杜蘅三人上前同他们交换姓名,又问了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云云。
江澄看了看被两个同窗搀扶着的郑林道:“我看,郑兄身上的伤还有些严重,不妨先找家医馆好好诊治一番,再从长计议。”
郑林苍白着脸,重重咳了两声,摇头苦笑道:“师兄们受我连累至此,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我就算死也要先为大家讨回公道。”
杜蘅摸出门前母亲塞给自己的盘缠,江澄和柳七也纷纷拿出身上所带银两塞到他们手中。
芦山书院的学子们见杜蘅与柳七身上衣着朴素,便猜测他们家境并不宽裕,坚持不肯收。
“几位高义,我等铭感五内,只是这银子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要。”
杜蘅却道:“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要花不少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江澄与柳七又跟着劝了好一阵,才终于说服他们收下。
三人悻悻地回到家中,心中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
江父见他们平安回来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忙叫来厨娘吩咐道:“今晚多备几个酒菜,为几位公子去去晦气。”
江澄摆了摆手,轻叹道:“爹,您别忙活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胃口。您要是真想帮忙,就帮我找个大夫去一趟春来客栈。”
江父点点头,忙叫来管家下去安排。
江澄回屋瘫在软榻上,悠悠叹道:“如若天底下的官都如那黄县令那般胆小怕事,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或是像那个高县尉无法无天,仗着自己有几分权势就横行霸道,那这世道还有救吗?”
柳七有些怔怔地张了张嘴巴,有些苦涩地笑道:“这世上总归还是会有好官的吧。”
江澄有些茫然地望了望黑漆漆的屋顶,忽然察觉到杜蘅不在屋里,问道:“诶,子澜去哪儿了?”
柳七摸了摸后脑勺,想起方才杜蘅好像去了前院,便道:“好像是出去了。”
前院花厅,杜蘅对江父拱手道:“伯父之前提起的高家背后之人,能否告知晚辈是谁?”
江父略一沉吟道:“此事连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商号的有人提过,在这盈川县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高家人。若非背靠大树,何至于连县令不敢轻易开罪于他?”
杜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了谢便要离去,却听江父在身后问道:“贤侄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杜蘅回身,略微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如实道:“前日晚辈在街上听学生们谈起圣上十分看重此次科考,特派了一名御史下到各地巡考。”
江父身形微微一颤,大惊道:“所以你是想……”
杜蘅点点头,“听说那位大人如今已经到了九江府,晚辈想以考生身份递一封实名信,将郑林之事的来龙去脉如实上报,还请伯父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逸轩、七郎。”
“不可!”
江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看见江澄和柳七二人推门而入。
江澄一脸严肃地盯着杜蘅,质问道:“你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以你的才学考个县案首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一旦你得罪了那个黄县令就不怕他从中作梗吗?”
柳七也道:“是啊,杜兄,想想令堂和嫂夫人,你实在不该铤而走险。就算要写也是我来写,反正我这次多半也考砸了,大不了明年再考。”
江澄转头看向他道:“你是忘了自家父母双亲年事已高吗?也来跟着添乱,要去我去,反正……”
江父双手握拳重重砸向桌面,“胡闹!一个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几人都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江父开口道:“都说商人逐利,我们家世世代代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挣下家业却为士大夫所不齿。如今蒙圣上开恩,让出身商贾之家的子弟也可以科考入仕,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生自毁前程?”
江澄抬头望向父亲,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江父自嘲一笑,平静道:“你们读书人口中的那些大义我们又何尝不懂?只是我们手中无职无权,谁都得罪不起,但总归是有些门路的。这件事情要做也不能由你们去做,写吧,写吧,写好了为父会设法将信送到那位大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