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见她进来,起身打开锅盖舀出一瓢热水倒进盆里,又一声不吭地坐回原处,继续看手里的书。
宋宁笑吟吟对他道了声谢,洗干净手,又卷起袖子开始揉面。
杜蘅手上握着书,眼睛余光悄悄打量着她,见她手上动作熟练,双颊被锅边热气熏得微微泛红,一时有些出神。
忽然见母亲孟氏进来了,连忙收回视线,跟她打了声招呼。
宋宁见婆婆也起了,便道:“娘,乐娘起了吗?咱们今个儿早上吃面条。”
孟氏点点头,看了看碗里的白面道:“她昨夜睡得晚,还在屋子里磨蹭。你们先吃,我等她起了再吃。”
宋宁知道她是节省惯了,想一个人吃冷饭,朝她笑了笑,劝道:“娘,昨个儿剩下的饭菜中午分着吃。早上咱们得吃点热乎的,毕竟相公读书辛苦,小妹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连您也是从早忙到晚,若是吃得太差,我怕你们身体吃不消。”
“诶,娘听你的。”
孟氏眼眶微热,本来想着让几个孩子多吃点,自己随便应付应付,难得儿媳妇体贴,她也不好再推辞。
一家子吃完早饭,宋宁又开始盘点起家里的物资。牛羊猪一只也没有,早前有两只母鸡都给卖掉了,就连唯一的一只公鸡都是用来打鸣用的。
娘给的猪蹄儿她已经用盐腌好了,得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如今仓里的粮食是勉强够吃,地里也只剩下萝卜、菘菜之类的东西,一想到要靠吃糙米饭和萝卜、白菜这种没一点油水的东西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宋宁就开始觉得眼冒金星了。
她赶紧望了眼悬在房梁上的猪蹄儿缓了缓,突然听见杜蘅母子两个在外面说话。
先是杜蘅的声音响起,“娘,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孟氏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他道:“恩,你说。”
杜蘅垂眸道:“昨日我回来前,有个柳家庄的同窗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庄子上做代课先生。我考虑了一宿,觉得这事可行。”
孟氏微微蹙眉,问道:“柳家庄?离我们这里隔了好几个村子吧?你日日来回跑动岂不是要耽误了功课?”
杜蘅答道:“这个您放心,吃住都在庄子上,一天还能得二十文工钱。”
孟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问道:“这么好的差事,你那同窗为何不自己去?”
杜蘅手指微微蜷起,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他家里还有旁的买卖,没那个工夫。”
孟氏点了点头,半晌才道:“那要去多久?”
杜蘅道:“半个月左右。”
孟氏算了算日子,轻呼一声道:“哟,那不是都得到年前了。哎,以我看,你翻过了年就要参加县市了,安安心心在家里温习功课才是正理。家里的日子再难,咱们母子几个咬咬牙就过去了,耽搁了你的前程,叫我于心何安?”
“娘,相公要是想去,您就让他去吧。”
母子两个齐齐回头,见宋宁从屋子里出来了。孟氏擦了擦眼角正要开口又听她道:“常言道读千里书,行千里路。整日关在屋子里读死书还不如偶尔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再则,教人读书也可以加深自己对书的理解,有益而无害。”
宋宁巴巴巴地说完,才发现母子两个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察觉到这番话实在跟自己这个大字不识的草包人设有些不符,连忙摆了摆手道:“那个,这话我是听村子里的老夫子说的。”
孟氏眉头舒展开来,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娘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宋宁朝杜蘅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娘,咱们要对相公有信心,明年他一定能考个县案首回来。再等个三年五载啊,他还能为您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孟氏被她的话逗笑,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道:“哎哟,要真有那一天,娘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事情已经说定,杜蘅打算下午就启程,杜乐娘听说他要去柳家庄又缠着他问东问西了好一会儿。
宋宁回了房悄悄打开箱子,十分肉痛地从私房钱里拿出两百文钱塞进他包袱里。
杜蘅进来时见她正鬼鬼祟祟地扒拉着自己的包袱,轻咳了两声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自己的包袱道:“你做什么?”
宋宁摇了摇头,“没什么啊,我就是看看你衣裳带够了没。”
杜蘅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十来天,有身换洗的衣裳就足够了。”
宋宁撇了撇嘴角道:“相公,你真的是去柳家庄给人当先生吗?”
杜蘅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拿起一本书装进包袱里,低头“嗯”了一声。
宋宁识趣地没有再问,笑吟吟地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出门在外保重身体,我和娘在家等你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