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太冷,还能抗住,可一想到自己对他说了好多好多的拒绝,否定词的发音就卡在嗓子眼里变成了:“你不冷吗?”普奇埋头专注于腰带:“没关系。”睫毛像小天使的翅膀停歇在眼睑上,扑闪扑闪的。你应该趁机问他为什么不怕冷还总穿长外套,旁敲侧击地弄清DISC在哪,可你甚至忘了摸摸这件披在你身上的风衣有没有内袋和暗扣。因为……因为,氛围很浪漫,月光很美,他很……有什么肥皂泡一样梦幻又脆弱的东西漂浮在空气中,你不忍心破坏它。
突然前所未有地希望能相信他是个好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站在正义和人类幸福一边:“谢谢。”你搜肠刮肚地搜索形容词,出口的确实最俗套的话:“你对我像哥哥一样好。”
别人会以为你在发好人卡,普奇不会。只要你愿意真情实感地表达,他就能透过贫瘠的辞藻看到底下包藏的真心,不会误解内涵,不会曲解词句。
神父大人,永远善解人意。
每个站到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倾诉的欲望、坦白的冲动。
“别伤害安娜苏。”你说,没头没尾的:“我只求这一件事。”你怔怔的,好像预见到你们终将走向对立面:“只要你别伤害他,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普奇直起身,仔细地替你卷起过长的袖口:“这么依赖哥哥,将来他结婚了,你怎么办?”
他没有正面回应你,所以你也没有:“人总归是要离开家庭,过自己的生活的。”
“你也准备好离开了?”他问,不依不饶:“等恢复自由后,我想,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空条小姐求婚。”
“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徐伦,她对我也很好,我可以经常去找他们玩。”
普奇笑着摇摇头:“一个人的时间和爱都是有限的,如果安娜苏要往自己的妻子和家庭里投入更多关心,分给你的精力自然就少了。”
“虽然有点可惜,但兄弟姐妹们终究是要分开的,正因为爱着家人才更要尊重他们的选择,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你套着他的大衣,感觉自己在一个大大的钟罩里走路,笑道:“他要嫁入豪门了,我真替他高兴。”
“口是心非。”他说,一如你们在书房的时候:“你不诚实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普奇擅长洞察情感,他没有漏掉你在他步步紧逼地引导下眼底的茫然与逃避,轻易便看出你内心深处其实对迟早要脱离熟悉的环境与亲人感到不安。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双标,帮女儿物色佳偶的父母与在女儿婚礼上掩面流泪的父母并不冲突,理智与情感向来是两码事,要独立生活的道理每个人都懂,但仍不能阻止人们在从家庭步入社会的过程中感到焦虑。几乎没有人不在分离中体验到创伤,不论是哈洛实验室里的恒河猴,还是第一次去幼儿园大哭大闹的儿童。你只有一个亲人,你从小与对方相依为命,对方也一直尽自己所能照顾你。依照普奇的经验,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你,家人是自身血肉一般的存在,你会从割离中体会到比一般人更强烈的痛苦。
他看人一向很准,一如他当初一眼看出在缺少父爱环境中长大的空条徐伦会容易被花言巧语的男朋友牵着鼻子走,因此利用罗梅欧将她骗进监狱。也一眼看出空条承太郎会为了女儿不顾自己的安危,因此能够趁时停的间隙偷袭成功。
为达目的,他从不介意乘人之危。
先动心就输了?错,普奇永远会当那个先投入感情的人,而且他永远赢。人际关系和替身战争一样,情报多的一方更占优势。先爱上的人,会主动了解另一半的性格、爱好、兴趣,凭这些情报,他能一点一滴完美渗入对方的生活,直到对方把自己当成习惯的一部分产生依赖,再也离不开。
先付出爱的人,才享有主导权。他对你了如指掌,你对他一无所知,你拿什么跟他斗?
普奇迈着长腿几步便追上你:“让我代替你哥哥的位置好吗?”他墨色的眼睛像今晚的夜空,碎进点点星光:“以后由我陪在你身边。”感到不安吗?没关系,我的孩子,到我身边来,你想要的安心感我都有。
你仿佛被他眼眶中的黑洞摄取了魂魄,一瞬间失了神:“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爱你。”
“为什么爱我?”
“你是个可爱的人,我不应该爱你吗?”他那神色像在说爱你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橙色的路灯给他镀上一层暖色调,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投下阴影,朦朦胧胧,在你看来有一种混沌的柔软感。这个人是爱我的,你想,心突然像阳光下的黄油一样化了,软得一塌糊涂,用敌意筑起的城墙也轰的一声塌了一个口子。
普奇试探着牵起你的手,你没有躲开。
掌心和指腹都很光滑,你想到他的掌心只捧过书本柔软的封皮、指腹只捻过光洁的纸张。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只轻柔地裹住你手的温暖手掌跟鲜血和杀戮联想到一起呢?
“恩里克。”你轻轻地念他的名字,同时回握住他。
你们的十指紧扣在一起。
请一定,让我能继续心安理得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