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见过那支队伍的阵仗,栖真预计此地守卫森严,谁知翻墙进来后兜兜转转没瞧见半个人影。
也是!暴雨夜,谁没事在外面瞎转悠呢?
她避过前方大殿,掩在雨幕里悄悄往后院去,一路掩藏踪迹,不敢掉以轻心。偷摸至某处游廊,忽然一道闪电在头顶炸开,将四下照得亮白,栖真一抬眼,就见前方连接东西院落的飞阁上,俨然一道人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栖真吓得魂飞魄散,闪到廊柱后,大气不敢出。
可躲了片刻,外间除雨声哗啦,并无其他动静。
她一点点探出头,再往那处瞧,飞阁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
栖真调整一下呼吸,才敢出来继续挪。
皇子身份尊贵,落宿在此,只可能在上厢房中的某一间。古代建筑制式栖真还是知道点的,这座神庙基本符合她所知的布局,是以没费多大力气就摸进主院。发现左中右三栋大屋都还燃着烛火,以游廊相连。
她避过中间的,还在犹豫先探左边还是右边,中间那屋的门到先开了,步出一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锦衣少年。只见他关上门,沿着游廊往右边去。
栖真心头狂跳,在树荫后强忍片刻,摸到屋门前,轻轻推开闪了进去。
房里灯火未歇。栖真一进门就愣住了,对面正在解衣的少年也是一愣。
两人眼对眼,都站定不动。
那少年见房中进来不速之客,也没多大惊慌,盯着来人上下打量。可渐渐地,他表情出现变化,从开始的疑惑,转而不可置信,一步步上前,盯着栖真的脸像要确认什么,终是瞪大眼。
栖真在他走近的一瞬,清晰地看到少年颈部白色亵衣的边缘露出来的疤痕,视线贪婪又热烈,对上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拼命想在这张年轻的脸盘上搜寻每一个和记忆对照的细节。
“小包子……”她不知不觉伸出手。
锦衣少年如梦初醒,认出面前人,低喃道:“妈妈?”
栖真确认自己不是做梦,牢牢抓住他双臂,“小包子,真的是你!”
“是我!”
栖真喜极而泣,抱住他:“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
两人紧紧相拥,语无伦次,一再想确认彼此。
栖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地找回他,这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她的骨血,是她所有的希望和寄托!
栖真哭得停不下来,感恩上苍又让她活过来,再次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小包子用袖子抹眼泪,可怎么抹都不顶用,泪水决堤,他拉着她不松手,嘴里却道:“妈妈,这边坐。”
栖真让他先坐,自己蹲到面前,将他衣袖撸上去,露出两条充满活力的麦色小臂,仿佛是要确认他一切都好,她又摸又捏,泣不成声,“真的是你!都这么大了!小包子你都这么大了,还活着……好好,只要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
小包子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活着,我一直都活着!妈妈你到哪里去了?那么久了,你到哪里去了啊?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不来找我?你不要小包子了吗,妈妈!”
栖真心痛难当,母子俩又是抱头痛哭。栖真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啊!”
两人哭一回,笑一回,或哭或笑,或笑或哭,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平复。
小包子起身,栖真拉着他不撒手。小包子忙道:“你全身湿透了,我拿布巾给你擦一擦。”栖真这才不舍地放开他。待他从里间拿出干净的布巾,接过快速擦了一把头脸,才觉出不好意思来,将湿透的碎发往后撸了撸,道:“我来得急,都没好好整理一下。”
小包子在烛火下打量她,不可思议道:“妈妈,你一点没变,刚才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说起这点,栖真再次激动起来,把左手食指伸到他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湿透的创可贴,急着求证道:“这个刀口你还记得吗?还有这个奥特曼,你给我包上去的,还记得吗?”
小包子接过那块软趴趴的创可贴,盯着上面的迪迦傻眼,“奥特曼?这里怎么会有奥特曼?”
栖真道:“不!不是这里的!我醒来以后就在我手上,你不记得了吗,我给你烧酸菜鱼切到手,是你亲手给我包的呀!”
小包子抿唇,眼睛提溜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那时你太小了,就是来大容前的几天,要算的话……”栖真忽然问:“你现在几岁了?”
小包子道:“虚岁十三岁。”
“十三……”栖真抬头心酸地呵笑,抑制不住悲从中来,“十三岁了……一眨眼,都十三岁了!”
小包子虔诚地亲了亲她的手背,“妈妈,别伤心了。我在这里。”
栖真抚摸着他低下的脑袋,脑海里的宝贝还是圆圆脸,奶声奶气,调皮捣蛋的小不点。
谁知一觉醒来,变魔术般,居然长成长发垂髫,剑眉星眸、身姿挺拔、清新俊逸的大男生了!
“好好不伤心,妈妈不伤心了。十三岁,那就是五年了,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还小,很多事也许记不得了。”
小包子坐正,申明道:“我记得的!你看我一见你,不就认出来吗?”
栖真仿佛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我醒来时手上包着这块邦迪,伤口也是新的,可你已经十三岁了,这当中有五年去哪里了?我是五年前的我,你却是五年后的你!”
栖真说不下去了,两人对视半晌,都被这个事实惊到无语。
小包子回过神,问:“妈妈,你不是附在沈兰珍身上吗?沈兰珍死了,你怎么变回了原本的你?啊,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希望是原本的你,但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五年你到底去哪里了?”
栖真张了张口,她根本说不清这五年她在哪里!
她明明保留了完整的记忆,身体却不连贯,一会儿是沈兰珍,一会儿是她自己。
“我不知道。”
栖真把醒来后的事叙述一遍,接着问:“当年我眼睁睁看你从城墙上掉下来,以为你不在了。可你现在好好的,是谁救了你?你又怎么会成大容太子?”
说到这个小包子双眼发光:“爹爹救的我!他以前是辛丰太子,现在是大容王,对外都说我是他亲子。”
辛丰太子……
大容王……
爹爹……
话落,房里彻底静默下来,栖真只是看着他。
小包子只好续道:“妈妈,你想不想知道爹爹的事?啊,对了,你也认识他的。就那一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你说让我瞒着他,不能让他知道我是你儿子的那位太子殿下啊!”
栖真牙根紧咬,小包子却未发觉,还在滔滔不绝,“这几年都是爹爹带着我,教我好多东西,还送我湛卢,就是我的马。改明儿让你瞧瞧。不过这一两年他经常不在宫里,难得这次回来,带我来神龙庙探求试炼之路。他就在隔壁,我现在就找他来,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栖真眉头紧锁,死死按住胸口,心脏处传来剧痛,仿佛被人一箭洞穿心脏。
小包子被她突发疾病的样子吓得不轻,立刻想要唤人,被栖真死命拉住,只听她咬牙道:“不、不要叫人,我谁都不见!你叫人……我就走!”
小包子急得跺脚:“你怎么了?不叫人怎么行,我得叫人看看,你……”
栖真胸口疼痛加剧,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还不忘拼命拉住他,“我……不见………他。”
最后一个字像牙缝里挤出来,说罢,竟疼得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