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连在候机室里也能听得真真切切。
手机铃声在一片雨声中显得那么突兀和刺耳,一阵又一阵地攻击他的耳膜。
“喂。”顾漾看着窗外的雨滴,接通了不停响起的电话,随之便是长久的无声。
另一头的顾振国沉不住气先开口说道:“喂,顾漾,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和你阿姨一起去接你。”
顾漾没有说话,他平静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静静地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电话另一头的顾振国呼吸越来越重,像一个被刺破瘪了气的气球,勉力用打气筒撑着,却也掩饰不住已经破了的口子,“呼呼”地往外冒气。
沉默了半晌,顾振国的指尖不断敲着桌面,顾漾即便是隔了一个电话,也能想象出他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电视机,五个手指头连成串地落下,在桌面上敲击出一首兵戈铁马。
那种声音是马蹄铁在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也是顾漾接下来要被他当成马一样训斥的信号。
“顾漾就TM是一头倔马,不训不行,你见过千里马是怎么样炼成的吗,对了,就得那样训他。”顾振国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顾漾,”顾振国半天等不到顾漾的回应,又只能再压着怒气开口,现在的顾漾不再是小时候了,他也不能见顾漾不说话就一脚踹过去,“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找个时间回俞桑市看看我和你阿姨。”
“我和你阿姨都老了,你阿姨前天炖了一锅排骨,还念叨说你最爱吃排骨了,也不知道这一年多在国外有没有吃到。”
“哈哈……”顾振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掀开茶杯盖子,刮了两下,又“啪”地扔下,在地上碎成一片。
“顾漾,”得不到顾漾的回应,顾振国再也忍不住,在电话里低吼,似乎怕惊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你他娘的哑巴了,话都不会说一句,我就知道你是个天生的白眼狼,我TMD养了你这么多年,全都是喂了狗了。”
“你浑身上下有一点良心没有,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你都不至于在这里折磨我,对,你他娘的就是在折磨我。”
“你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漾听着顾振国急赤白脸地怒吼,低头看了眼手表,从他接通电话,到顾振国开口骂他,居然已经过了五分钟。
不错,看来顾振国已经越来越能忍受他了。
等顾振国骂完,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渐渐平静道:“好了,顾漾,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想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等我有时间了,我去北南市看你,那里气候潮湿,你自己多注意一下。”
“好,我知道了。”顾漾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拿凝视着手机上的屏保照片良久。
外面的雨点声逐渐变小,一个个雨滴落在地上不再是砸下一个小坑,而是泛起一圈圈涟漪。
广播里又传来声音,“尊敬的xxx航班乘客,您的飞机预定将在二十分钟后起飞,请您……”
顾漾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心里面居然也不像以往顾振国打完电话以后,那样子充满了怨气和不平。
看来这几年里,他的确成长了,不再是一个孩子大喊大闹,愤愤不平。
顾漾拉着行李箱走到托运行李的地方,看了最后一眼外面乌沉沉的天,内心很平静,真好,还是阴天。
这就是他选择回到北南市的原因,北南的上空永远都是这样乌沉沉的天空,可以抚平他心里的一切皱褶,驱散他心头的一片怨气。
等飞机在北南的机坪上落下,顾漾忽地愣了,窗户外的北南市居然迎来了难得的大晴天。
碧空如洗,虹销雨霁。
顾漾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他回来了,他先是去了老城区的爷爷家中,将所有行李都放下,而后看了会儿手机,不知怎么,又鬼使神差地想要去学校看看,明明今天他不去学校也没事。
等他转了几趟公交,到了学校南门,才恍然发现今天居然是新生的开学日,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充满朝气的新生将门口占领地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顾漾又转道去了北门。
他一进去,便看见了蹲在树下百无聊赖的叶安,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树袋熊玩偶。
懒懒的,慢悠悠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就是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眯起眼睛打盹的表情就更像了。
他心尖肉最软的那个地方像是被人用橡皮筋狠狠弹了一下,疼得他心尖一抽,脑子一昏就向叶安走过去了。
等到面前,才忽然惊醒,他该说些什么,要不就装作问个路好了,然后就立刻离开。
可还没等他开口,叶安就软软地问他,“学弟,你是要去体育馆报道吗?我带你去好了。”
顾漾这才看见她身上的红马甲,哦,原来她是志愿者,而且他还变成学弟了。
半晌,顾漾眯起眼睛笑道:“好啊,学姐。”
他一路上心神恍惚,竟然也没注意到自己走在了叶安的前面。
一路无话,等碰到了路边插得紧紧的指示牌,顾漾身子一顿,抬头就看见了被擦得锃亮的“体育馆”三个字。
“咳……”顾漾握拳咳嗽了一声说道,“学姐,体育馆到了。”
叶安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便准备说走,顾漾看见她的背影,脑子一抽,便问道,“学姐,加一个微信吧。”
收银员结好了账,拿着扫码器问顾漾怎么结账。
顾漾拉回思绪,点开付款码结账。
待出去后,叶安安静地跟在顾漾身后,一路被顾漾送到了家门口。
顾漾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像是就这么忽略了过去,似一阵无言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