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的积分卡留在了桌子上,谁爱拿谁拿,我不替他保管。
“哎!哎!学姐!”背后有人叫道。
我没理他们,要还就还给沐云城,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项链坠里还藏了两颗牙,说了我们自己调查,到现在什么也没做。
追上沐云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了,看样子准备去艺术馆。我们还得打扫卫生,把整个三楼都打扫干净了,才找了个空教室,把那两颗牙拿了出来。
有一颗比较大,但不太完整,我在桌沿轻轻磕了磕,就完全碎了。
“假的。”石膏做的而已,只是我真的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学生。做雕像的时候,还有闲心刻一排上牙。
“不是假的。”老沐捏着另一颗牙齿,声音很轻。
“你那颗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拿到阳光下端详了很久,可是裹着石膏,看不出来什么。
“得把石膏清理掉。”
“很难。可能会破坏牙齿。”他似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双眉紧蹙。“用酸性溶液可以融化石膏,但也会对牙齿造成损伤。”
“用什么酸性溶液,用红花油就可以了!”我听得想笑,我都把红花油带来了,这个家伙…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吗?
他看了我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真的行吗?”
“应该吧。”反正我小时候淘气,邻居家装修的时候,我们在院里过家家,就偷了点建筑材料玩装修,粘了我一胳膊。回家后,奶奶就是用红花油帮我处理的。“你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牙齿渐渐露出了原形,之前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能够清晰地看到确实是一颗人类的牙齿…突然感觉有点难受。
“是她的吗?”我也看不出来,只能指望老沐。但他也不是法医。
“这是侧切牙。”他避而不答,拿着那颗牙齿,眼神有点发怔。
“侧切牙?”
“就是门牙两侧的第一颗牙齿。”他解释道,看着那颗牙,忽然用力捏住,指尖都白了。
“你觉得是…”我看得出他有点不对,但不知道怎么问。
“不一定。”他摇了摇头,声音几乎比沙粒散落还要轻。“也可能不是郭文洁。”
他终于放下了那颗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粘过石膏的缘故,看起来很旧了。
“这个学校…以前还有人失踪过?”
老沐只是摇了摇头。
奇怪了,那他怎么回事?
他走到窗前,夕阳照得教室金碧辉煌,把他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影子的轮廓映在墙上,宛如把孤独无限拉长。
“四年前,我在截拳道比赛上打落了另一个学生两颗牙齿。”他说。“是失手。”
“四年前?”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大可能还留着那两颗牙吧。“他在哪个班?”
老沐又摇了摇头,似乎恢复了平静:
“已经不在学校了。”
他看了看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的证据,说:
“我会想办法把这颗牙齿交给老师。只有他们能做DNA鉴定。”
“好。”我们也确实做不了什么了。“那我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了。”
还好办雕塑展的教室没有人,我们俩又把每座雕塑都仔细研究了一遍,没再发现异常。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就跟菲比打听过,今天是雕塑展最后一天,之后这些雕塑就会收起来,搬到仓库了。学生做的雕塑没有多大价值,宿舍里也没有那么多地方摆放,所以这些作品最后的下场就是无人问津。
可是…藏一颗牙,又有什么意义。
“那个那个…学哥…”门口传来了一个胆怯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走廊往教室里张望,看起来还是小学生。“我能不能…打扰一下?”
“怎么啦?”我走了过去,老沐连理都没理他,难怪他会那么害怕。
“就是这个…是你们的吧?”小男孩伸出了手,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那张积分卡。
“是他的。”我指了指老沐。“你给他就行了。”
小男孩又远远地朝他递了过去,他转过身,仿佛怔了一下,还是接了。
“谢谢。”他简单地说,语气很淡。
我看着小学生离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是单独治疗?”
老沐还在凝视那些雕像,片刻,回答道:
“知道了作者是谁,可能也没有意义。”
“为什么?”
“凶手不可能把证据藏在自己的作品里。像这种水平的雕塑,几个小时就可以仿造出来。”
也许他说得对。雕塑展应该也举办好几天了,而郭文洁是前天下午才失踪的。
“新做的…难道看不出来区别吗?”
“如果是刚做完,也许能看出来。”老沐说着一阵咳嗽,好几秒才过去。“但是没人会注意。”
那倒也是。这个展览根本都没人看,只能算是雕塑班的一个考试吧。
“昨天发现牙齿的雕塑,应该是模仿利希普斯的苏格拉底头像。”他继续沉思道。“但原作的嘴只是微张着,神态安详。而那个仿品…”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我也明白了。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头像大张着嘴,就像是在□□或者咆哮一样,显得表情异常痛苦。
“他想让人发现这颗牙齿。”
我忽然懂了。
不论是谁做的,只有这一种解释。他并不是想隐藏,而是刻意想要引起注意。
老沐慢慢点了点头,神情很疑惑:
“为什么?”
谁知道呢。除非…和那张狼人牌一样。
“先去吃饭吧。”看了一下时间,都快六点了。打扫卫生就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真的是一下午都在赎罪。“反正干想也想不出来,吃完饭再说。”
我爸有时就会这样,破不了案,就坐在书房苦思冥想。就算在家里,也满脑子都是案情。尤其是月圆夜灭门案,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走吧!马上闭馆了。”虽然还不饿,但是早点去食堂,就不用排队了。最重要的是,应该也不至于被全校学生围观了。
一下楼,就发现今天跟了我们一天的那两个保安还守在艺术馆门口,要是再不出来,恐怕他们就要进去找了。不止如此,有几个小学生在喷泉旁边玩,看见我们两个,竟然全跟上来了。
教学楼前的草坪上也有好几个人,本来在聊天,结果一看到我们,就全部涌进了食堂。来那么早都不排队,一定要正好排在我们前面?
“我回宿舍了。”老沐低声说,又有点咳嗽。
“你不吃饭了?”
“宿舍也有共用厨房。”他说。“我可以煮面条。”
“煮什么面条,面条拿回去给小哲吃!”我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把他拉进食堂。自闭症,就是要多跟外界打交道。“晚上有牛排,来都来了,干吗不吃!”
不但有牛排,还有奶油蘑菇汤和沙拉,还可以选择千岛酱或者意大利红油醋汁。牛排也可以选七分熟或者全熟的,还有三种酱汁,很容易让人以为进了高档餐厅。
排队的时候老沐一直忍着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喉咙不舒服。不过九月份早晚温差大,也可能是受了寒。
“我去吧台给你接杯热水。”我一看快到我们了,就推了推他胳膊。“到了就你来说,帮我要一份七分熟的,还有黑胡椒汁和意大利醋汁。”
那一刻,老沐看我的眼神…大概就和凯撒大帝临死前看布鲁图的差不多。我知道,其实他不想来食堂,就是不想跟工作人员说话吧。但是自闭症一定要锻炼,锻炼就会改善很多,没什么可怕的。
等我回来,发现他把所有酱汁都要来了,用冰冷的语气说:
“我不记得你要的是哪一种。”
无所谓,其实我都可以。
“你不爱吃,我们可以换的。”结果他一直不怎么吃,弄得我还有点愧疚。“你把千岛酱给我吧,这个给你。”
这家伙摇了摇头,眼神又消散在空中:
“我吃饱了。”
“这么快?!”
我还想劝,老沐已经站了起来,直接拿起了托盘:
“明天早上见。”
“等一下。”事到如今,也是时候开诚布公了。“你跟我来,我给你讲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