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见到老沐,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我和小悯刚进教室,就听见他在咳嗽,小悯开始还没怎么当回事,然而我可太了解他了。这下完了,我也算是服了他,大哥,非得在这个时候生病吗?
“你什么情况?”我忍不住问。“不会又中招了吧?”
他强忍着不咳嗽,勉强答道:
“喉咙发炎了而已。没关系。”
他非要嘴硬,我也没法说什么,不过这一上午,他就举手出去了好几次,我们都听见他在走廊里剧烈地咳嗽。连小悯都发现不对了,到了最后一次课间休息,她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倒了半杯摆在他课桌上:
“哎,你没事吧?”
“没事。”老沐嗓子都哑了,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声音。“小悯,你今天去艺术馆吗?”
“去呀,我有素描课。”小悯长叹了一声,我有点想笑,谁让你自己报了那么多美术班。“怎么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他端起了杯子,然而一下子没拿稳,我眼睁睁地看着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开水一下全洒了出来。小悯反应神速,一把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滚烫的热水流得课桌上到处都是,把课本都弄湿了。多亏了她,才没烫着人。
这一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小悯松开老沐的手,不禁诧异:
“你手怎么这么烫?”
“可能是那个杯子太烫了。”老沐还想狡辩,小悯已经不由分说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一摸,脸色顿时变了:
“你还说!都烧成这样了,还不承认!你还去什么艺术馆?下了课就回宿舍躺着去!”
老沐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但…此刻我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好在他们俩不是真的,否则,就小悯这性格,谁受得了啊。
“我没事。”老沐也是个倔脾气,宁死不屈。他转身找抹布,结果又被小悯一把按住:
“你坐着吧!我去拿。”
老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脸问号,当然,最令人尴尬的莫过于全班吃瓜的目光。他又看了看我,我觉得我必须出来缓解一下气氛,于是赶紧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她就是喜欢当妈,习惯了就好了。”
小悯是真的有点本事,最后老沐居然妥协了,接受了她提出的方案:
“我下午四点才上素描课,你先回宿舍躺着,到时候我来找你。只要你烧退了,我就带你去。”
“你那么快好得了吗?”老沐点头后,我不由得怀疑,结果被小悯狠狠戳了一下。
他只是看了看我,虽然不住咳嗽,但依然自信:
“没问题。”
“用不用我陪你回宿舍?”我又问,他却摆了摆手,惨然一笑:
“不用了。你不知道,有一个安保人员,这两天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论我走到哪儿。”
“真是的。”我和小悯出来打饭,她双手抱在脑后,一路都在抱怨。“这也太扫兴了,我还以为今天能继续呢。”
“继…继续什么?”我被她惊得话都说不连贯了,紧接着后脑勺又挨了一拳。
“你想什么呢?!”小悯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毕竟现在走在学校里,几乎到处都能看见保安。“废话,当然是调查郭文洁的事!这么多人,非得要我说出来吗?”她压低了声音,不过仍然是咆哮的语气。
“这…”我眨了眨眼,还是没太懂。“没有老沐,也不妨碍你继续调查吧?”
“妨碍是不妨碍,不过有他在,还是强多了。”小悯叹了口气。“我又没有他那样的脑子,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他说的地方到底是指哪儿。不过啊,你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我发现了,只要大大方方承认了恋爱关系,一起去哪儿都没人说了。就连单独在一起,都不会有人来捣乱,反而倒方便了。”
啊这…只是现在弄得我很尴尬,跟他们俩在一起像是不要脸的电灯泡,跟小悯单独在一起,那就更不用说了。哪怕只是一起打个饭,也惹得到处风言风语。
走到教学楼,才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只见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堵在主楼门口,正热烈地议论着什么,谁也没心思打饭。我和小悯对望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想法:
“难道是…”
“找到了?!”
我四处看了看,一眼认出了站在人群里的张朔,赶紧挤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喂,这是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郭文洁找到了,被送到看护区了!”张朔见我们如此孤陋寡闻,急忙抢在别人前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
我顿时懵了,小悯不明白,还问我:
“看护区?那是什么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一堆人争着给她解释了:
“就是特别看护区,说白了,就是关精神病的!不到最后一步,都不会被送进去!听说郭文洁疯了,还想自杀,所以就给关进去了!”
特别看护区建在半山腰,平时,就仿佛和我们是两个世界。刚来到学校不久后,我曾去探过一次险,远远地看到一座被高高的篱笆围起来的白房子,窗户全都加了铁栅栏。好好的一个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她竟在几天之内完全丧失心智,沦落到了被关到那里的地步?
我知道郭文洁,甚至和她说过话,一直以来都觉得她很正常。她还来我们班做过客,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阳光开朗,爱笑的女生。郭文洁唯一的心结就是怕火,怕所有形似火焰的图案,怕触摸太烫的东西。五年前,她的父母在大火中丧生,她自己脸上和胳膊上也留下了伤疤,据她说,身上还有。但她真的不是精神病,而被关进特别看护区的学生,我从没听说过还有人能回来。
突然被小悯戳了戳胳膊,刚才我一走神,都没看见她去哪儿了。结果一回头,原来就在我身边。
“走吧。”她低声说。
“去哪儿?”我愣了愣,还以为她想让我带她去看护区。
“打饭呀。”小悯举起我们带来的饭盒晃了晃。“出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吧?走,打完饭先找老沐,然后再回去。”
也是。我们帮不了郭文洁了,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失踪的,又是在哪里被找到的。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是自己躲了起来,还是…
我忽然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一把抓住了小悯的胳膊。
“会不会…郭文洁,就是你要找的人?”
小悯一怔,站在原地看着我。
“她说她父母是在火灾中遇难的,但是你也说过,这可能只是一种心理屏障。”好在四周很嘈杂,我这么低声说,应该没有人会听见。“虽然在这儿也不可能看到月圆夜杀人魔最近又在犯案的新闻,但是… 万一她还是听说了呢?或者,有什么东西让她突然想起了那时的事… 会不会,她就是因为这个才精神错乱了?”
小悯没有马上说话,可她拿着餐盒的双手却有些发抖。
“我不知道。”她也低声说。“小哲,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她还能从哪儿得到这种消息?”
我抬起头,才发现有人已经在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了,赶忙拉了她一把,上前排队。
“还是先打饭,等一会儿到老沐那儿再说。”
宿舍门口依然有保安看守,这时候,再次体现了我出的主意是多么的高明。本来是不可能放一个女生进男生宿舍的,但是小悯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告诉大叔她是来给生病的男朋友送饭的,面对这样的理由,保安大叔不由得挠了挠头。又见一旁还有我跟着,终于点头放行。到了二楼,敲了好几声,老沐才给我们开了门。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退烧了,好像比早上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