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冷俊非凡,高贵矜持地躲开牧絮想要挽他胳膊的手。
然而牧絮醉翁之意不在酒,趁机就想越过司命星君往外跑。
可惜司命星君早有预料,他眉间银灰色的神印闪现流光,牧絮就被定在原地,很尴尬地保持了奔跑的姿势。
大白和小青:“……”
“主人?你刚刚不会是想抛下我俩吧?”小青难以置信。
牧絮:“……”
少说两句吧。
司命星君还没吭声呢,你丫都做贼心虚要把老底抖搂完了。
大白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小青一眼:“我们只是宠物,司命星君总不至于虐待宠物吧。”
小青恍然。
带着他俩跑明摆着他俩是团伙作案的共犯,那才是连累了他俩。
司命星君淡淡地道:“与你们无关,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又看向心如死灰的牧絮:“花仙,你私自干扰凡人命运,屡次触犯天条,究竟是为何?”
牧絮装死:“听不懂司命哥哥你在说什么。”
司命星君:“……你我不熟,你不必叫我哥哥。”
牧絮大为受伤地道:“什么?不熟?西王母蟠桃盛宴,我们俩可是挨着坐啊!”
“上次西王母蟠桃盛宴是三千年前,当时我们全程无交流,这之后你触犯了天条,被禁足一千年,余后两千年你也几乎闭门不出,我们更是毫无交流。”
“……原来我三千年前就触犯过天条?”牧絮仔细回忆,发现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儿,只是时过境迁,自己竟然想不起具体是因为什么而触犯的哪一条天条。
“我既然单独来找你,就说明我并没有向天帝禀告此事,也并不想再让你受天条的惩罚,”司命星君走到牧絮身边,他银灰色的瞳孔比月光还要柔和,“我只是不解,你为什么非要犯天条呢?”
“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未必,三次就是有心,牧絮,你是对天条有所不满?还是有什么神仙逼迫你,让你不得不这么做?我感觉你的命运线被一片黑雾笼罩……”
牧絮微微茫然,眨了眨眼,笑道:“星君,你刚才说我们不熟,可是我感觉你很关心我啊。”
“……”
司命星君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尽职尽责,神仙的命运线出了问题,关乎天上人间的命运。”
牧絮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可是她说:“我并不是对天条有意见,三千年前我犯了什么天条,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我这次被贬,全然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你们都知道的呀。”
“至于插手凡人气运,”牧絮叹道,“我并不觉得自己插手了凡人气运,那位凡人显然是自己就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过说了两句话。”
司命星君并没有放松,他的脸色更加凝重。
“牧絮,这里没有别的神仙,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牧絮微微一怔。
月光下,司命星君褪去了神仙独有的飘渺与漠然,眉眼间透露出担忧之色。
她心中微微一动。
不知为何,那股子被强行压制的愤懑不平突然冲进头脑,逼得她迫不及待地说出。
“司命星君可曾听过你的信徒祈祷?”
“自然,凡人挣扎求生,亦或想逆天改命,都会向我祈祷。”
“那向你祷告最多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司命星君沉默了一下,肯定的道:“是女子。”
“对啊,是女子。”牧絮垂下眼,“可是星君,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司命星君眉间的神印再次闪过流光,牧絮恢复了自由。
她微微俯身道声谢,随即婉婉道来。
“我在人间游历时发现,有件事特别怪异。人间男子的数量多,而女子的数量少。可按照天地演化,男子和女子的数量应当是差不多的,甚至女子还应该要更多一些才合理。
“原本我以为是有奇怪作祟,或许巫妖卷土重来,干预凡人繁衍?”
“然后我发现,人间女子没有财产继承权,不能决定自己的婚事,不可以参加科举,没有参政议政的资格,甚至找个营生维持生活,也不会拥有与男子一样的便利和薪酬。
“人间女子的一生,出生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必须要依附于男子才能活下去,而若是她无父无夫无子,财产就会被男性族人侵占,甚至连她都会被当做财产,被男性族人转嫁其余男子。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女子非得嫁人不可。因为她无法继承财产,无法找到一门营生,而人间没有钱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女子的一生无法自主,窒息压抑,导致许多人家不愿生女子,他们觉得生出来就是白受罪,要么就是嫌弃女子,毕竟凡人繁衍大多是为了让孩子给他们养老,让孩子实现他们的志向,可女子要是连自己也无法养活,又谈何赡养父母,谈何实现长辈志愿?所以凡人不想生女子,女子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少。
“而女子为了活下去又不得不追生男孩,因为男子有财产继承权,能够防止祖业被旁亲侵占。男子也能读书识字,即便在科举上无所成就,也能学一门手艺,找一门营生,维持家庭开销,撑起一个家庭的门楣。
“凡人都是慕强的,显然哪一家的男子越多,哪一家在当地就越有话语权,旁人也就越不敢欺负这一家,而男子越多发家致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因此,人间家家都在拼命生男孩,男子的数量自然越来越多。
“其实归根就底,不过是女子不享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所以她们即便比男子更聪慧更细心更坚强更富有同理心,也只能作为男子的附属品,埋没于相夫教子的家庭生活之中。”
牧絮看着司命星君:“星君也说平日里听到女子的祈求最多,那是因为女子从生下来就是苦的,她们从小就被规训要懂事,要听话,要守礼,要顺从,要会讨好人……她们不可以表达自己的思想,不可以有自己喜好,什么都要听男子的,她们好比是会说话的行尸走肉,又怎么可能不苦呢?又怎么可能,不想改变这一切呢?”
“比如秦侯夫人,她想要休夫,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在当下是叛逆乖张不可思议的,甚至有激进的男子认为她不守妇道,想要杀死她。如果秦候夫人怯懦,惧怕流言蜚语,顶不住世俗的压力,那我区区两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她的命运。
“所以,我也算是不上触犯天条,因为归根究底,是秦候夫人她自己想要改变她自己的命运。”
“可是星君,在人间,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子,千千万也,我身为高高在上的神仙,看着她们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实在无法不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