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夜色如墨,墨雨如注。浓重的云层遮蔽天日,看不到一丝月光。
忽然,漆黑的天空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惨白阴冷的光照亮了弯曲的小路。
也照亮了穿着蓑衣、浑身湿透疾行小路上的两人。
这二人正是章华远带着家仆。只见章华远神情焦急,一瘸一拐,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哆嗦着叩响了皇朝远洋船队的大门。
“烦请通报陆将军,章华远有急事求见!”
这一夜,大雨滂沱,有人兵荒马乱,有人九死一生。
雨声哗哗啦啦,厚重的雨幕牢牢困住章华远凄惨的求救声,也掩盖了猩红的血迹。
姜凝碧莫名的睡不安稳,潮湿的空气泛着土腥味,粘腻的头发团作一团,搔得人难受,让人心生燥意。她烦闷的踢开被子,起来喝水,却在乍现的闪电中看到匆匆忙忙的海员们。
发生什么事了。
察觉到情况有异,她立刻穿好衣服,撑起一把雨伞,探了出去。
海员们在雨中近乎嘶吼的传递军令:“传令随队军医在当堂集合!”
“哪个军医?”
“李大夫和王大夫!”
这二人在船队中尤其擅长妇科,经常听到老妪们提起,怎么回事?
姜凝碧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连忙顶着暴雨拉住一位奔跑传讯的海员。
“人命关天啊姜姑娘!”
“章家女儿难产了!”
胸口犹如鼓擂,雨声吞没一切,只余得耳边嗡嗡的寂静。
章家女儿?
这一刻,姜凝碧无法高尚,她不能自控的在心中卑劣的祈祷,祈祷今夜受难的女子不是那位章姐姐。
奔跑,提着湿透了的裙子在旧港国的雨夜中奔跑;祈祷,为自己曾经的浅薄与曲折的命运而祈祷。
姜凝碧一把推开了那位老妪的房门,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救命、救命啊。”
待姜凝碧和老妪赶到时,章家早就乱作一团,温馨的小屋燃烧着数不清的蜡烛,影影幢幢、人心惶惶。
潮湿的水汽混着血腥气,章婉淑凄厉的惨叫声穿透耳膜,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章华远和施廷晟顶着暴雨在门外焦急的踱步,神色惊惶,远远看见皇朝的军医匆匆赶来,竟不知该如何道谢。
陆知州一把扶住就要跪下的二人,喝道:“二位大夫,快进去看看情况,配合救助产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大人。”
两位大夫急忙应是,匆匆跟着管家进屋。
姜凝碧等人也要往里走,却被陆知州拦了下来。
“你跟着作甚,里面都是皇朝人,用不着翻译添乱。”
姜凝碧眼中的泪意还未完全消去,冰冷的雨水带走她身上的热量,她的面色在烛光中泛着惨白,却眸光闪亮神色坚毅:“小女在家时曾经帮家人接生过,经验丰富。章家在旧港国地位特殊,章婉淑若是出了意外,会对当前的局面造成很大影响。斗胆请将军批准。”
陆知州鹰隼般的眸子审视着姜凝碧,几日不见,她怎么又变得这般狼狈?
立在一旁的施廷晟认出了姜凝碧,犹豫着低声道:“陆将军,姜凝碧与我娘子认识,若是她说能帮上忙,想必是......”
陆知州眯了眯眼睛,他竟不知道这姜凝碧何时竟与章家搭上关系了。
“换身干净衣服,别冻病了。”
姜凝碧僵硬的道谢应是,话音未落,一件厚实的带着体温的外套便轻巧落在自己身上。
姜凝碧一惊,待抬头时,只看得到陆知州被其他人领到内堂休息的宽阔背影。
放下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姜凝碧将衣服穿好,起身和老妪一同往里走。
章婉淑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今日她在家看书,突然肚子痛,察觉到是要生产,便叫来家仆以及早就准备好的产婆。
哪知明明充足准备有条不紊,但一整天,章婉淑浑身力气用尽,也没能把孩子生下。
经验丰富的产婆见她渐渐无力,连忙将这情况告知了章华远,这才有了雨夜求救一事。
这来回折腾耗费了不少时间,若不是章婉淑勤练武艺,身体很好,恐怕此时早已香消玉殒了。
看着前两日还活蹦乱跳的章婉淑,此刻正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像一条脱水的咸鱼一般任人揉搓。曾经言笑宴宴时眼中的光芒,此刻尽数变成了疲惫的死气。
围绕在床边的产婆家仆们,都哭丧着脸,有些年纪小的泪都已经下来了,一副束手无策听天由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