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酒楼,见此刻正值饭点,陈玉楼便提议进去坐坐。
店中小二见一行人衣着富贵,忙不跌地迎上来。
“几位客官可真是好眼力,我们这全福楼可是整个湘西最好的酒楼,我们认第二,没人敢任第一!”
“好了好了,你们楼里有什么拿手好菜,都给端上来吧!”陈玉楼一挥折扇,止住了贫嘴小二的啰嗦。
“好嘞——”见客人大方,小二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以免造成误会,这次金韫娴离他坐得远远的。
陈玉楼也不在意,轻摇折扇便对旁边的金发老外讲起了湘西水运。
“你瞧,这湘西山峦起伏,沟壑纵横,陆路运输极其困难,对外商贸大多只能靠水运。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满溪、酉溪、潕溪、辰溪是其一焉。’得益于水路发达,湘西的物产才能贯穿南北、供养京师、远销海外....”
金韫娴远远看着他,虽说此人是个响马头子,但也不得不赞他一句博学多才。当然这其中也因为他陈家人脉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湘黔之间往来贩运的烟土、军火交易,全被垄断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军阀土匪,不论势力大小都要依附于他,对于这些生意贸易上的事,他自然如数家珍。
那边陈玉楼正与约翰讲解当地风土人情,却无意瞥见金韫娴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陈玉楼家世显赫,饱读诗书,机变无双,身手过人,年纪轻轻就任常胜山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总把头,自然有不少女子倾慕于他。只是这陈玉楼心有大志,在女色上并不上心,以至于他的婚事都成了老把头的一桩心病,日日催他,年年催他,是以他更厌烦与女子相处。
不过,这金韫娴倒是例外了。
这姑娘既不似那些大家闺秀般贞静守礼,却又不似那些摩登女郎般热情直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时,总带着深刻的探究,仿佛是想将他从里到外都剖析干净。
被看得心里发毛,陈玉楼抬眼看了女孩一眼,却不知怎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落在了某处,那船家婆娘的话在脑子里募地闪现。耳尖一红,忙顺手拿起张报纸挡住脸,“怪了,这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待众人用完饭,陈玉楼掏出大洋来结账,又见这小二忙前忙后十分殷勤,便将找补的钱尽数赏给他。直乐得小二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喜滋滋道,“好教贵客得知,今日港口来了几艘货船,临近十里八乡的山民都来换货采买,各位若晚间无事,大可逛一逛。”
金韫娴自留洋归来还未逛过夜市,心中自然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好玩吗?”
那小二见这美貌小姐肯和自己说话,激动得有些结巴,“好,好玩,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陈玉楼就见女孩眼睛发亮,也免不了少年心性,思忖着横竖晚间无事,一同去逛逛也无妨。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商贾云集。成片成片的灯火连在一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一眼望过去,有拉洋片的,蹬缸杂耍的,剃头修脚的,吆喝卖货的,摆摊算命的,搭棚卖茶的,好不热闹。这样质朴的喧嚣既不同于北京也不同于上海,是金韫娴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一时间连笑容也比往日多起来。
正走着,见女孩突然在一个地摊上停下脚步,拿起摊上的一个物事仔细看。陈玉楼也跟过去,见到的一个粉妆玉琢的无锡福娃。
那福娃捏的娇小粉嫩,憨态可掬。见女孩拿在手中不断把玩,似是十分喜欢,陈玉楼十分大方,掏出洋钱便买。
这摊主是个十分精明淋漓的中年妇女,见客人连价格都不还,本是欢喜,却发现零钱不够,找补不开。见陈玉楼不计较找补,那摊主急中生智,拿起摊上一个雕花木簪塞到金韫娴手中。
“那福娃再加上这根簪子,一块大洋将将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