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厅处吃了亏,进了内宅陈玉楼愤怒不已。见老把头云淡分清地抽着烟,当即叫嚷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不该成家立业?之前不是你想把人家带回湘西的吗?现在人家来了,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人家就算来,也不是冲着我来的。”陈玉楼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家老爹,脸红脖子粗。
“你管她为冲什么来,只要能够进咱们家,这就够了!”老把头气得直拍桌,“先前你北上弄丢了人,回来茶不思饭不想,浑浑噩噩小半年你都忘了?要不是马上有日本人打进来,你以为这样的好事轮得到你?人家是醇王独女、末代天子溥仪的妹妹,长得漂亮不说,还留过洋,有胆识,有见识……哎对了,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若论这世上谁最了解陈玉楼,当属一手将他带大的老父亲。被说中心事,陈玉楼既害臊又无语,只得两眼望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没想到了这老把头越说越起劲,“早年听闻这醇亲王府富可敌国,如今民国初立,她家的工厂就已经拓展到了海外。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家独一份的西药生意,如今乱世,一药难求,价同黄金,那一箱盘尼西林的价格你不就领教过了吗?”
见自家老爹一脸的财迷心窍,陈玉楼忍无可忍,高声喝道,“您这是见钱眼开,是卖儿子!这婚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反了你了!”
这边内宅吵得不可开交,那边南厢客房里的金韫娴却气在定神闲的看书。
反正要解决的事已经解决,至于其他的,她才懒得过问。
此时,她正坐在廊下的藤制扶手椅上看着一本《水经注》,神情安静专注,翻完一页,又是一页,有时出神,有时又忽然叹气,书往边上的石桌上一卡,沉思很久才又续读。
在瞟过书脚下的批注时,她忍不住想,一个肯斯文读书的响马,总坏不到哪里去吧?但转念一想,老话说,响马不可怕,就怕响马有文化,那么有文化的响马,只怕将来也不好对付吧!
吃完午饭,她见外头天色放晴,便披了外裳出门闲逛。
说是“闲逛”,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近来国内战火肆齐起,湘西地处交通要塞,为求防卫自保,卸岭陈家据险筑城墙、修建碉堡,故而如今的古镇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集攻防于一身的“军事要塞”。
这一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位于东城的陈家校场。
只见那校场上,卸岭盗众正在头目的指挥下,排成队列,或手持铁盾,或背负药袋石灰,或手托蜈蚣挂山梯,按照古时奇门遁甲,结为为方阵,在一声声口令之下,群盗齐声发喊,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聚集,时而疏散,端的是训练有素,进退有据。
金韫娴看得有趣,忽闻身后有一行脚商人同友人道,“虽说陈家是响马出身,但见陈总把头统领的这伙人,已隐约有正规军的架势了! ”
友人接话道,“养这么多人,一定很花钱吧?”
“花钱?那是自然的。”那客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说,“那常胜山可是有十万盗众的,又都拖家带口。要养活这么一大堆人人,还是得靠对外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