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是你？”
“我说救你的那个人不是我！”李晋深呼吸，像压抑了许久，声音变大，“你靠着睡着的人不是我，被你喂药的人不是我，去看你演讲的人不是我，陪你看泰坦尼克号的人不是我，你摔伤腿时救你的不是我，送你零食的不是我，先喜欢你的不是我，最喜欢你的也不是我……”
李晋越说越激动，我却越听越懵：“那是谁？难道有两个你？”
李晋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是李晋和另一个男生的合照，而另一个男生长得和李晋一模一样……
“他叫李汉，是我的哥哥，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本来叫李唐吗，就是跟在他后面起的，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改叫了李晋。”
我看着照片里的两张脸，都笑得很开心，气质却很不一样，一个温柔，一个灿烂，我回想起公车上和李晋的初遇，我靠着睡着的人温柔，和我聊天的人却格外灿烂，所以，一个是李晋，另一个是李汉。
“你从来没向我们介绍过他。”
“他不让我说，因为，因为他不能说话……”
我一怔，回忆里闪现出好多个一言不发的李晋，安静又温柔，原来那些都是李汉。
“我有记忆以来父母就分开了，因为我爸的背叛，我妈恨极了他，从此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抹掉了我爸的存在，包括了跟随我爸去了隔壁城市组建新家庭的李晋，直到初中毕业的暑假，我被我妈推着去少年宫学音乐，在那里才重新遇到了来锦舟参加集训的李汉，我爸没有向李汉隐瞒我的存在，告诉了他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李汉又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了很多孩提时的往事，那时我爸和新家庭的关系变差，身体也变得糟糕，李汉不想我参与这些麻烦事，谎称新家庭一切都好，因为太好不方便让我见面，我让他见妈妈，他犹豫后同意了，却在那个夏天得了喉癌，那时他刚考上音乐学院，刚组建了乐队，他去做了手术，手术后他失去了声音，失去了乐队，也放弃了和我们的妈妈相认。”
李晋一直提起为了一个人才开始搞乐队，所以这个人就是李汉，音乐学院的伤心事也是因为李汉。
“失去声音后，李汉要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我妈他的存在，也不要告诉我身边其他人他的存在，其实一开始我妈两个孩子都想要，拗不过我爸，就只打算要李汉，但李汉比我早熟，不想我去参与一个新家庭，自己选了我爸，我抢走了他的人生。”李晋说完抱头痛哭，缩成一小团，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李汉每个月来锦舟见我一次，一次会待几天，我爸的身体终于还是垮掉过世，之后那个阿姨，就是我爸后来娶的那个女人一直各种排挤李汉，李汉不得不自力更生，到锦舟聋哑学校上班，但这一切他都没告诉我，依然每个月和我见一次，李汉开始学画画，撒谎告诉我自己考上了美术学校，我也一直以为他和父亲还在隔壁市。”
我拿起纸巾给李晋擦眼泪，之前他说上一次为那个人哭，应该就是李汉失去声音那段时间。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他配了一把，高二下学期开学，我没带书包，他去家里拿书包给我送，偶遇了我们的妈妈，她以为是我返回来取书包，李汉那天很开心，因为看到了妈妈，也因为看到了你，在公车上，你靠着睡着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他。”
“那时……他就喜欢我了吗？”我颤抖着问道。
李晋双眼泪花闪动：“更早更早的以前，他就喜欢你了。”
李晋从房间拿出一本日记递给我，我一页一页翻看，日记里记载了一个少年的暗恋心事，一个我不认识的少年对我沉默多年的喜欢。
李汉见到我是在07年，跟随合唱团来锦舟表演，李汉却胆怯到全程没有张嘴，表演结束后李汉跑到一个地下通道练习勇气，拿着瓶矿泉水当做话筒唱歌，来往的人都把他当成疯小孩，一对年轻夫妻的争吵更是让李汉又想起无数次的伤心事，只有一个女孩笑眼盈盈听他唱歌，夸赞他鼓励他，那个女孩就是我。
“你有印象吗？”李晋问我。
“很模糊。”
“他后来昏倒被路过的人送去医院，你也跟着去了，悄悄跑到病房听他唱歌，鼓励他不要胆怯。”
我努力的回想，但依然想不起男孩的脸，只记得男孩害羞又温柔。
“之后他恰好每个月有几天来锦舟集训，集训地点就是你学奥数的同一栋楼，再见到你，他很兴奋，但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那他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他想的，但你记得霸凌毛小宁的那群男生吗？”
我点点头，之后我开始讨厌合唱团，遇到都绕着走，里面自然也包括李汉。
“之后他就不再试着去和你相认，想着等到离开合唱团再认识也不迟，没想到……”
“所以，那个合唱团围攻时保护我的也是他？”
“是，如果那时他有勇气告诉你，而不是沉默，也许你们就不会错过，李汉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别错过，错过一次可能就错过了一生’，他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错过，和母亲相认，乐队，还有你。”
“07年，”我算着时间，“所以他暗恋了我一整个初中……”
李晋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整个高中。”
李晋回卧室拿来很多画像，有我去探病时在他书桌看到的画像：“这是他偷画的，在离你家最近的猫咪咖啡店，他画了一幅又一幅的你，也在这里设计着每年送给你的生日卡片，我之前觉得这些画像眼熟，原来是像你放在床头的旧照片，是初中的你。”
我摸着那些画像，感觉不可置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有人这样的喜欢着我。
“公车上相遇后，我们俩相识，因为和我相像，无意中，他和你多次接触，于是更加喜欢你，但没了声音又特别自卑，在内心矛盾是否告诉你时，发现我也喜欢上了你。我偷走了他喜欢的女孩，田一诺。”
李晋神情复杂，避开眼神不去看我，继续道：“为了避开喜欢我的你，也避开喜欢你的我，他骗我说自己要去欧洲交换，我相信了，其实他一直住在一个租借的小房子里。高考后，他想以喜欢你的人的身份勇敢的见你一次，却在那一次发生了意外……”
“是他救了我……”我喃喃自语。
“我赶到时他倒在血泊里，送到医院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说到这儿，像是没了空气，李晋缓了半天，才又开了口，“我回去和母亲说了和李汉这几年偷偷联系的事，时隔多年我妈再次联系我爸，才知道他早已经过世，李汉一直在锦舟聋哑学校教书，我去了李汉租的房子，很差很小，我和我妈说想在这个房子单独住一段时间，我妈同意，也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他暗恋你的秘密。”
李晋抬起头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缓了半天接着说：“我心情复杂，没法面对你，我偷走了他的妈妈，偷走了他的人生，难道还要偷走你吗？我放弃了读大学，搬了家换掉一切逃避你，却仍然抑制不住的喜欢你，我开始在你所在的城市的酒吧驻场，也开始学画画，偶尔偷偷去看你，像曾经的他一样，”说到这儿李晋苦笑了一下，“我看着你读了大学，读了硕士，庆幸你没有谈恋爱，又害怕你会谈恋爱，看到你和孟昙试婚纱，我的第一反应这是开玩笑，直到赵乐发给我各种消息，我安慰自己也挺好，孟昙是个会对你好的人，我也该放下这种病态的偷窥，然而依然一次次跟到婚纱店外，虽然心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如果我不去演这出戏，你就打算这辈子不见我了吗？”
“我不知道，田一诺，我想放弃你，可像上瘾了一样放不下，可真要我去把你追回来，我又有很深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李汉，你说过一见我时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他吧，我偷走了李汉可以拥有的一切，包括你，我凭什么拥有你……我在这种矛盾中徘徊了六年……”
李晋坦白了一切，知晓了真相的我也被压的喘不过气，摸着照片里少年温柔的脸，他的声音应该像他的脸一样温柔吧，又或者非常的英气，像他几次奋不顾身救我时那么无畏，我抬起头满脸泪水的问李晋：“李汉有墓地吗？”
到达李汉墓地那天风和日丽，李汉的墓地安静的坐落在墓区一角，我抱着花束上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里一阵难受。李晋说他有负罪感，我又何尝不是呢，李汉为我付出了生命，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又何必去和一个持刀的人搏斗。想着想着我不禁泪流满面，甚至没感觉自己在哭，眼泪就像决堤一样不停涌了出来。
回到李晋家，我收拾着李汉的遗物，看到了他的笔记本，却设有密码。
李晋说道：“我试了半天也没打开，连你的生日我都试了。”
我凝神想了想，输入地下通道里李汉唱的那首歌，电脑被打开了。这里藏了更多的李汉，对妈妈的想念，对弟弟的疼爱，对爸爸的感情，和对我的喜欢。
点开首页的云，本来是连着手机的，听李晋说手机在出事那天被持刀人踩烂无法修复，现在我和李晋才到看到李汉拍摄的视频。
视频里李汉像某部电影里一样拿着一张张写着字的纸出现在镜头前。
“田一诺，我是李汉。”
“这是我第一次偷拍你，也许某天你会看到这个视频，怕你生气，所以想在这里得到的你允许，哪怕是后知后觉的允许。”
“其实我的一切你可能都后知后觉，哈哈！”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虽然你不知道，但喜欢你的日子里我很快乐。”
“真的，不骗你。”
“但我最在乎的人，也喜欢你。”
“所以，现在我正式放下对你的喜欢。”
“偷看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偷拍你，很是抱歉，但想拥有一段你的视频，记念这些年来的喜欢，之后我会卸下全部对你的喜欢。不知是否可以？”
“希望你和李晋能珍惜彼此，不要错过对方，因为，一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
“我经历过，所以不想你们也有这样的经历。”
“一段视频，对我来说就已经足矣。”
“录下来提前说明，以免被发现时百口莫辩，不对，我是零口莫辩，哈哈。”
“我把你交给李晋，也把李晋交给你！”
“再见了，田一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过你。”
视频最后，李汉对着镜头温暖的微笑。我摸了摸被泪水冲刷的脸颊，也对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