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着两个孩子,茉凉便又想起来孩子的事,与沁淙说道,“说来阿芷都快足月临盆了,真是世事难料。荼荼婚后四年一直未有身孕,而阿芷那时尚未过门,反倒还先怀上了。”
半年前给儿子们过四周岁生辰时,茉阿芷突然上门造访,说身子不适,眩晕作呕。因觉未婚行房事羞于启齿、不便告知母亲与阿姐,便来找了与自己更为亲近的茉凉。
茉凉差府中大夫把过脉后,确认茉阿芷已有孕三月有余。可离定下的过门之日尚有数月,便只得托沁淙上门找过腹中孩子的父亲沁鸿,让其将婚期提前至五个月前。
“凉儿说得是。没想她们竟都嫁与我五弟,这姐妹俩倒是出奇同心。”沁淙自是在故意说着反话。连他都知道,这两姐妹都过了门之后可不太对付。
茉荼荼本就不甘嫁作外室,沁鸿对此早有所耳闻,于是婚后数年都对她颇为冷淡。茉阿芷则是见过沁鸿第一面便芳心暗许,沁鸿知其心意,便在婚前就迫不及待要了她。茉荼荼嫉恨妹妹先自己怀上,沁鸿又不常在身侧,她几番想加害妹妹却被下人发现。后来非但茉阿芷防备起她来,连沁鸿都将妹妹暂时接入府中养胎。
这倒也给了她入府看妹妹的由头。更是借着某次沁鸿喝醉,不知是将她认作了表姑还是妹妹,与其行了房事。反正事后孩子有了,茉荼荼目的达到,安心养胎,消停了许多。
茉凉见身旁的沁淙嘿嘿直乐,忍不住问道,“何事能让淙哥哥如此开心?”
“只是思及,在我这太子府后院中尚且未曾发生过的事,竟在五弟的外室之间层出不穷、愈演愈烈,觉得有趣罢了。”沁淙认为,人应当如他这般知足才好。
望着怀中的儿子,身侧的娇妻,他还有何不满的呢?人之情意终有限量,给予之人越多,却也越淡薄。他想给茉凉最好的,自然心中只能有她一人。
原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沁雨突然听见周遭隐隐传来了她父皇的声音,但屋内的一家四口显然丝毫未有所闻。她忙跑到厅堂门前,发现自己竟能推开那扇门。可推开门后是刺目的白光,她不得不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竟是在她从未到过的朝堂之上。
而她父皇沁鸿此时正在向皇爷爷上奏。
“父皇!整个水漾国只有您知,国师算出的天定之人究竟是谁。可近来坊间有传言说,城中有高人算出,那天定之人并非太子皇兄。”
漾岚帝闻言苦恼的神情,足以说明这已不是她父皇第一次这般上奏了。
而见漾岚帝默不作声,朝臣议论之声也是此起彼伏,可以说丝毫不顾及座上天子。若是只被提过一两次也就罢了,几乎次次漾岚帝都将此事敷衍过去,饶是众臣皆忠心于他,也难免颇有微辞。
有了周遭纷杂之声的衬托,沁鸿颇有底气地开了口,“儿臣斗胆一问,国师与那高人所卜出的,是否为同一人。”
“逆子!你是要反了吗?!”漾岚帝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朝堂上顿时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沁鸿却丝毫不怵,昂起首,眼神冰冷,“儿臣反或不反,在父皇眼中岂非都是逆子?”
“来人!”漾岚帝话音刚落,几名御前侍卫应声进来。
“将这逆子带下去,罢了他的官职!从今往后禁止他再入朝堂来!”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便上前要拿住沁鸿。
“本皇子自己会走!”沁鸿扫了那些侍卫一眼,回眸瞥了一眼座上怒发冲冠的父皇。
转身离开时,再未回首。
沁雨本想追上她快步离开的父皇,可忽然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向后扯去。再睁眼时,她又进到了茉凉的身体当中。
而太子沁淙正躺在她面前,七窍流血,已死去多时。她吓得一哆嗦,却再也逃不出茉凉的身体。
两个孩子在一左一右哭得此起彼伏,茉凉亦是强行镇定着。她双手巍巍颤颤,用丈夫的佩剑割下了他的一缕头发,绾上自己的发,一同放入自己在亵衣内侧缝的隐秘衣兜内。再将腰间存有二人结发的锦囊塞入丈夫尸身的衣兜当中,掖了几道,看不出痕迹。
之所以如此,因她隐隐觉得,他们此生,也许不能死同穴了。
“进来。”茉凉唤了守在门口的太子亲卫,嘱托道,“你们立即将沂儿与汨儿带走。殿下身薨,朝中动乱,太子府不宜久留。”
“娘!”
“娘亲!”
见两个正发着烧的孩子小脸通红又哭得不像样子,茉凉实在不忍多看,低头将眼看就要扑上来二人推开,“快走!”
亲卫眼疾手快,将两个小家伙各自击晕,领命离开。
他们走后,茉凉似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再度持了那柄利剑。她闭上眼将剑锋朝向自己,打算一剑穿心,随夫而去。
沁雨忽然眼前一黑,应是茉凉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茉凉在一座寝殿当中。殿中并无他人在,偌大的寝殿却只有一扇窗。她刚想奔向窗边查探,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榻上。
起初只有丫鬟来送膳食并侍奉她用膳,可不论茉凉问什么,丫鬟都一字未言。
茉凉便拒绝用膳,滴水未进,丫鬟又不敢冒犯了她,不敢强喂。
她的身体本就底子差,撑了三日,虚弱不已。饶是沁雨看着都着急了,只想将那一旁的茶水往她嘴里灌些。
第三日夜里,黑暗中走出一个令沁雨万分熟悉的身影——是她父皇!
沁鸿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的老头,穿着御医的官服,因套了张披风罩住脑袋,看不清模样。
茉凉显然也同她一般惊讶,脱口道,“沁鸿?!”
可她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恨意顿生,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是你害的淙哥哥!是你!你为何留我一命、又将我拘于此处?我活着便要杀了你!”
沁鸿则冷静得多,瞥了一眼一筷未动的吃食,对她道,“皇嫂可是对供来的膳食不满?若是有想吃的,可与丫鬟说了,明日便给你送来。”
“阴狠毒辣、弑兄篡位之人,送来的吃食也必是沾满他人之鲜血,本宫一口也不会吃!”茉凉喊完已是没了力气,只能从口中吐出些微弱的气丝。
沁鸿叹了口气,“皇嫂许是对本王有些误会。依国师所卜,这继位的天定之人原本就是本王,何来篡位一说?”
说罢,沁鸿已经坐上了床榻边,与茉凉仅有一寸之隔。
茉凉抬首,警惕地看着他。
只见沁鸿端起一侧放置的糕点盘,从中拿了一块送到茉凉嘴边,“所以皇嫂听话,先吃些东西。”
茉凉连朝他呸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闭着嘴,坚决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