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叔。”
晚栀装作在打电话,拿着手机贴在左耳,头稍稍往后侧,余光一扫而过后面三人,督见了寸头身着宽大的上衣和破洞牛仔裤,花臂上有着一条长而狰狞的暗红疤痕,纵使已经愈合了,缝合的针线印迹还未褪去。
“嗯嗯,我知道了。”晚栀用打电话掩饰着自己,目光上移,只见他粗眉压眼,一双戾气的上三白眼逮住了她的目光。
恶狠狠的一瞪,晚栀被吓得攥紧了手机,勉强稳住了心神,她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似利刀在剐着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威胁着她少管闲事,她的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的神色渐凝,我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一辆开得飞快的蓝白色公交车从路边驶过,晚栀抬头望去,看到了公交车顶端的显示屏上显示着的红色数字“13”。
是13路,前方几十米就是它的公交站台!
晚栀灵机一闪,想出来了一个解决方案,不过时间紧张,没有时间再去思索方案的可行度。她不假思索地开始执行计划,“加快油门”,踏着迅捷的步子朝着前方跑去,扯着嗓子喊道:“我天,我要赶不上车了!”
三位跟踪者看着前方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的粗劣表演,有的天真地以为她是要赶不上车了,还有的以为她是被吓跑了,“赶不上车”不过是个逃离的借口,都不由得发出了“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戴着口罩的年轻人听见了晚栀刻意的喊声,回头望去。
寸头最先反应过来,压着嗓子对着身旁二位手下骂道:“不好,要被他发现了!找个地方藏下——”
可走在人行道上,哪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呢?
下一秒更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本该从年轻人身侧跑过的少女倏地伸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腕,不容置疑地令道:“跑!”
微凉的手掌握上他的手腕,拉着他往着前方跑去,单麻花辫随着跑动的步子,轻快地一跳一跳,晚栀回眸望向他,白皙的脸蛋因疾跑泛上了一层浅粉,额角垂下的碎发被晚风拂乱,就算微微遮眼也挡不住她那双杏眼中盈着的温柔坚毅,跑着步而说话带着喘息:“有人在跟踪你!我们往车上跑!”
现实的场景与梦境重叠在一起,一分不离。
沈骁失神了一瞬,就算在梦中曾经历过,在脑海中排演过数次,当他真实亲临于场景之中,就算再怎么擅长掩饰,也无法掩藏胸膛中的真实跳动。
他的心跳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快,就像在永恒无尽的冬日里寻得了一朵来自夏日的花。
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沈骁压抑住着声音中的欣悦,平稳道:“好。”
等到你了,许晚栀。
晚栀本以为年轻人的脸上会露出诧异之色,却见他丝毫没有怀疑地听信了她的话语,加快了步伐,与她齐平。
“草?”寸头被这突发意外惊得愣怔,使唤着身旁不争气的小弟,“这坏事的,快他妈跟上,别让他们跑了!”
听到了寸头的喊声和步伐沉重的跑步声,微微侧头,点漆般的黑眸冷冰冰地扫过身后,带着一丝愠怒与不屑,估摸着以这个速度赶上车要来不及了,沈骁翻转手,转而扣住晚栀的手腕,从齐平转化为前驱,拉着晚栀向前跑去。
最后一位要下车的乘客下了车,车门即将关上了,沈骁喊道:“师傅等下!”
司机将刚关上的后门重新打开了,两人一齐从后门跑上了车,门关上了,停站的公交车启动了。
透过透明的车窗,可以望见三位混混差了些距离,没有赶上。
目标的猎物从手头溜走了,寸头气得面目狰狞,恼怒地分别捶了小弟一拳。
晚栀单手撑在后门旁的扶手栏杆上,“呼~”地舒了一口长气,刚刚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了。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晚栀准备拿手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还在被他握着,目光停在了被握住的手腕处。她的小臂是单骨,微突的手腕骨很纤细,光是拇指和食指就能握住。
沈骁松开了她的手腕,晚栀匆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了电话:“喂,陈叔。”
他往前门走去,晚栀也跟了上去,看着他停在了投币箱旁边,将黑色背包单肩斜背着,拉开背包前袋的拉链,取出几枚零钱。
晚栀一边持着手机应付着陈叔“不不,我不在那边了”,一边思索着自己的斜挎包里有没有带现金。
沈骁投了四个硬币,直接把她的车票钱付了。
晚栀胡乱地编造着不太可信的借口:“我刚刚走神一不小心坐上公交了,你到——”说到一半顿住了话语,下一站是啥?
她扶着栏杆抬起头,左右寻找着哪里贴着公交车路线图。
身旁的年轻人开了口,音色清冷而尾音略沉,及时解答了她的疑问:“下一站是五台山北。”
真体贴。
晚栀赞许地朝他点点头,对着手机那头的陈叔道:“你到五台山北的站台接我吧。”
结束了电话,晚栀询问他:“你等下怎么走?”
“我坐13路可以到家。”
晚栀有些意外:“那太巧了,我还想着若是你不方便回家,让司机送你回去呢。”
听到了这话,沈骁后悔说出了刚刚的回答。
两人往后走了几步,走到了公交车的中部,车上没有几个乘客,基本坐在后面几排。
晚栀倚在一根栏杆上,旁边的窗户半敞开着,吹来了舒适的晚风,她伸手取下了滑到后脑勺的蓝色星星发夹,将遮眼的碎发夹了上去。
窗外,天边的紫霞还未被黑夜吞噬,晚栀感受到了自己在被一束目光注视着,抬眸望向目光的来源——身旁那位个子比她高上一个一个头的年轻人。
他穿着简单朴素的白T黑裤,单手拉着吊环拉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周身萦绕着清冷淡漠的气质,就像孤寂的冷雪。
他的大部分情绪都掩藏在了口罩之后,晚栀无法从他那双压抑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里判断出他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会救我?”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问题,晚栀稍稍愣神,有些不解,双手叉腰道:“喂喂,救你还需要理由吗?坐视不管,可不是我的处事作风。那个领头的混混凶神恶煞的,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们欺负的。”
她说到“凶神恶煞”的时候不自觉地眉心一蹙,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一字不差,神情一致,连断句和咬字都一模一样。
自从第一次梦到那位名叫“阿栀”的神秘少女之后,陷入睡眠状态的沈骁有时会梦到一些时间线在未来的片段,梦醒后,他会将梦到的片段记录下来。
梦境片段不连贯,但从琐碎的细节判断出片段时间,可以发现片段是按照时间排列下去的,每段梦境他都可以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他若是不在现实里做出改变,现实就会和梦境一样发展下去。
他梦见了那个女孩,她像一阵温柔的风拉着他从危险逃离,梦到了在学校里再一次遇见她。
他获取的梦境片段还不多,但梦境中发生的一切真实到好像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这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他不知道梦境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发生的,还是他重新回到了16岁。
他只知道,在那个故事的最后,她已经逝去而他从悬崖上坠落。
真是糟糕的结局。
报到那日,他知道自己的分班,本不用去学校的,多此一举不过就是想要等待她的出现。
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凭直觉,他认定了她是“阿栀”,纵使她的眼尾多了一颗小巧的红泪痣。
理智告诉他,感觉不可靠。
前几天店长告诉过他,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你最近小心点,而开学前一日,他在最后一次打工结束后,一出店门,就发现了跟踪他的三个混混。
多次在脑海中排演过,他早已想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但他选择假装不知道,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真的会像梦中一样牵住他的手,拉着他逃离,说出一样善意的回答。
为了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是她。
他忘却的重要之人。
“谢谢。”他定定地望着她,郑重地道了谢,掩在口罩后的嘴角噙着一分笑意。
“不用谢啦。”晚栀莞尔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随即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不过你认识那些人吗,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啊?”
沈骁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说不定他们是被某个人使派来的。”晚栀用拇指和食指磨搓着下颚,琢磨道,“那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思索了一下,否决道:“没有。”
得到了坚定的答案,晚栀也是纳闷了:“那就奇怪了。”
就在这时,公交车碰上了红灯,倏的一个急刹车,倚在拉杆上的晚栀来不及伸手扶住栏杆,就因着惯性,身体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瞳孔猛地收缩,她吓得闭上了眼,但疼痛没有袭来。
她被揽入了怀中,两人贴的很近,他的臂膀温暖,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就像雪后清冽的竹香。
她睁开了眼,微微仰头望向他。
晚栀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这么近的距离,仿佛可以听见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