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念一想,他留下来也好。共同行动,不论到时发生什么,总归有个照应。
“你家里人不会反对吗?”我问。
“我就说待学校学习,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
“你那课外班——”
“就在隔壁。我还嫌从家里骑车到这儿太远。”
“但你这都收拾好了——”
“也就是一些衣服之类。我打算先拿下来,床垫蚊帐都还没收拾呢。”
于是我们宿舍就不只我一人了。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八进制的荒原之上,却找不见任何人。街上安静得像结了冰,房屋照原样无声地陈列着,只是一排排暗白色的建物,黑夜下倒与墓碑没什么两样。门窗紧闭,我贴着玻璃看,内里是纯然的墨黑。
一个人都没有啊。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我突然想找找看洋艺荟,便搜索着一面面招牌。没有灯光的夜,漆黑异常,我走得疲倦,不意脚下一绊,摔到地上。
头晕目眩。耳旁却出现了声音,喧闹的人声。我抬头看,街上人潮纷杂,像是突然冒出来一般。我惊奇地走走停停,他们却像全然没看见我似的,谈笑自若。
洋艺荟,还在。看见招牌时松了口气。然而里面的装潢,与我上回所见已截然不同,天花板安上了明亮的灯,地上换成了反光的瓷砖。我走进去,听见陌生的自动门声,而柜台前坐着的,早已不是晓云,也换作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怎么办啊?我进了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我发疯似的冲出了洋艺荟,一路寻找着铃所在之处,无奈可恶的时间,令我忘却了她居所的形貌。我仰望浑茫灰暗的天空,可惜天空不会给予我答案,我发了狂,揪住每一个行人的衣领,问我的铃呢我的铃呢,任凭他人将我视作危险而可怜的神经病,我也不会有半点在意。
无论是多荒诞不经的梦,身处其中也难以察觉。直到天空开始崩塌,碎石像暴雨一般落下时,四下一瞬间安静下来,我环顾周围,地面以上,无论建筑还是人,通通融成了无色的水。
我心下一惊,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上铺很低,一下磕到了头。
“*……”本来就半梦半醒,再这么一撞,更是天旋地转。我捂住脑袋,好不容易疼痛消减了些,才睁开眼睛。窗外的薄明映入,已经六点了。
班会连同散学典礼,从中午开始,所以现在还早得很,我就没叫醒陈峰,自己洗漱好,就下楼吃早饭。豆浆加面包,六块钱。
我端着餐盘,寻了个对着门的位置坐下,便取出那拙劣的手机。
“吃饭不能看手机哦。”谁的声音。我猛然抬头一看,是黄旭。他正通电话。
“啊——黄老师好。”我将手机放在一边。
他点点头,在我后方的桌子坐下,背对着我。
“好。我吃饭了,待会再跟你说——”他挂掉了电话。
我快快吃完,就端着盘子出去。往外走时,感觉裤袋空空,一摸手机没了,大概是刚刚吃饭时随手放下忘记拿走。这时饭堂的人也慢慢多起来,我怕人一多把手机弄丢了,就急急忙忙地回去。
黄旭还没走,我听见他对着电话说道:“好,好——我来演讲是吧——第二个……知道了知道了。”
我寻到了手机,揣在兜里,便回了宿舍。玩一会《部落大战》,又快到班会的时间了。虽然陈峰那样跟我剧透,说得比我想的高一截,我也自觉不以为意——且不论真假,即使真让我有那般可喜的成绩,无非是欢呼雀跃一通,这才是高二第一个学期,对以后有什么作用吗?反而比起考好带来的期望与压力,以及下回应考束手束脚的紧张感,倒不如索性考差了,差到无法再下落的地步,兴许能让我放松些。
陈峰起床时已过了早餐时间,他漱漱口,翻出两个小面包,撕开口袋就倒下了肚。
“就不怕噎着了?”我问他。
“水……水……”他指指喉咙,含混地叫道。
我递水给他,他喝两口,清清嗓子,这才恢复过来。
“干嘛那么急……”我说道。
他摆摆手,说:“走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回到班里,人并不很多,成绩条已经分发好,摆在桌上。我看看我的,考得比上次好,数学低了,别的还不错。除此以外,一场考试真没有太多可高兴的。我将成绩条放在一边,看着其他同学一个一个进来,拿了条子,看两眼,有的面露喜色不忍放下,有的一皱眉,匆匆塞进抽屉。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