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柯司前厅,接待访客的桌案上放着一杯热茶,座椅上却空无一人。
一身材高挑瘦弱、着皂色素面长袍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不时还会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看到季茴从内堂走出,他似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中有了几分神采,忙迎上前去。
“季红叶,昨日您说我和秀娘的婚事还有转圜余地,可是真的?”
这开门第一单是季茴在街上随手捡来的。
上任前一天,季茴想着马上要回归被老板批受甲方气的社畜生活了,就带着青果出门好好玩了一天。咱也享受享受贵族阶级的纸醉金迷,体验一下封建余毒才能更好地建设美好社会嘛!
主仆二人买完东西听完戏,坐在客来居视野最好的二楼包厢里,边磕着瓜子边八卦着街上的林林总总。
“小姐,这露浓轩每月十五都会出新品,咱今天去的不是时候,这个月的还没上新,上个月的又卖完了。”
“没事儿,休沐了再带你去。”
“小姐,听说这林屠户的刀法一流,你说要三斤肥的绝不给你一点精的。”
“嗬,真是活该林记肉铺日进斗金啊。”
“小姐,咱京都的豆腐西施真好看,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未婚夫刚考上进士,她就执意跟未来的官大爷断了。”
“哪呢?我瞅瞅。”
“就正在收摊的这个,漂亮吧。呀!快看快看,这就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杨进士,听说他千辛万苦逃过了榜下捉婿,没几天就托族中长辈来提亲,结果被西施一口回绝。最近日日都来呢,都快成望妻石了。”
季茴随意瞟了一眼,害,双向箭头,没什么大花头。
“人小两口闹别扭,很快就会和好了。”
“嘿嘿,小姐你不知道了吧,西施和隔壁的肖木匠看对眼啦,听说好事将近呢!”
这小丫头,怎么啥都知道,比上辈子那几个只会在厂里拧螺丝的狗仔可强多了!
季茴一下子玩性大发,“既然这样,小青果,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啊?”
两个幼稚鬼定好了赌注便要打道回府,顺便下去看看声画同步的京都情感直播。
“秀娘,忙了一天累了吧,我来帮你。”杨进士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走了,才逮到机会凑到豆腐西施面前刷存在感。
被他唤为秀娘的女子体态丰腴,只穿着简单的靛蓝布衣,同色发带下逸出少许额发,浓密长发编成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瓜子儿脸,丹凤眼,袖子挽起来露出的一双皓腕跟豆腐差不多颜色,果然不负“豆腐西施”之名。
但貌似杨进士并不是她的范蠡,只见秀娘正眼都不瞧杨进士一眼,只加快了收拾的动作。
杨进士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器物,被一下子喝住:“别动,你什么时候干活利索过,别妨碍我啊。”
这时候,隔壁肖木匠也出来收摊儿,顺手就扛起了秀娘档口的桌椅给她放进来了,干净利落,显得杨进士在一旁束手束脚格格不入。
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有秀娘的态度。
一边是笑靥如花的“太感谢了,肖大哥!”
一边是冷若冰霜的“快回吧,杨大官人,明儿起就别再来了。”
杨进士丢下一句“我下次再来看你”就失魂落魄地出了豆腐铺。
“怎么样,小姐,我说的没错吧!要愿赌服输哦。”青果体会到了看修罗场和赢赌局的双重快乐。
“果儿啊,小姐今天就再教你一个词,叫事在人为。”季茴语重心长地拍拍青果的肩,而后就胸有成竹地快走几步追上了杨进士。
“这位官人,请留步。”
沉静在落寞中的杨进士刚回过神,就见一位衣着显贵的貌美小姐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地说出了让他怀疑自己听错的话。
“还在为无法挽回美人心而发愁吗?还在为自己总是被心上人拒绝而百思不得其解吗?千里姻缘一线牵,伐柯司季红叶帮你俩来把心连。”
杨进士翻来覆去了一整晚,还是决定上伐柯司碰碰运气。不得不说,穿着官服的季茴看起来靠谱多了。
“你有没有想过,秀娘其实不喜欢你呢?”季茴掀开茶盖,吹了吹并不怎么冒热气了的茶水。
“不可能!我们自小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实不相瞒,小生父母早亡,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死读书。是秀娘起早贪黑地撑起了这个豆腐铺子供我读书,而且毫无怨言,我两次落榜都鼓励我再次赴试。”
说到激动处,杨进士的眼中泪花闪烁。
“所以小生实在是不明白,怎么现在日子好了,她反而要与我分道扬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是呀,为什么呢?日子变好了,是因为你进士及第,即将授官。对秀娘来说有什么影响呢?”季茴继续循循善诱。
“什么影响?”杨进士还是不明白。
“嗨呀,身份差距!秀娘这是怕自己一届布衣配不上你,影响你前程啊!”
真是不枉我看了那么多狗血剧,这不就是“糟糠妻自请下堂,状元郎深情不移”的经典桥段么。
翌日,季茴着常服,带着连涨两次月钱才哄好的青果出现在了秀娘的豆腐铺。
“小果子,豆腐脑好吃吧,吃饱了咱就开始啊。”季茴回过头看了看背对着她们在忙碌的秀娘,冲青果使了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