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稍微修改了一点，你看这样可以吗？”周岱问。
黎锴正点开修改版文件，片刻后陷入沉默。周岱没告诉他要改哪里，而是直接帮他改好了。不是“稍微修改了一点”，是几乎重写。
没什么可以再挑剔的，至少从黎锴正的水平来看近乎完美。他写的那份书评没有焦点，东一句西一句，每句都是浅尝辄止而非深入研究，周岱则是聚焦分析了这本书的三个重要见解与研究取向，还列举了作者在文献运用上的优缺点和论证逻辑上的特色。
黎锴正知道周岱为什么直接帮他改完了。因为周岱就算告诉他哪里需要修改，逐字逐句教他修改，以他的能力也改不出这种效果。
——你读的幼儿园都比这破大学拿的出手。
黎锴正又想起来见面第一天，周岱妈妈发给她的那段消息。很奇怪，明明他只是无意中看到，明明周岱很快就划走了消息，但那些字却烙印在他脑海里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周岱瞧不起的东西，却已经是他最能拿的出手的学历。他读的本科院校比现在这所学校差远了，小学和初高中就更不用谈了。
他相当费劲地读完了那本书，绞尽脑汁改了又改写出来的书评，在周岱眼里大概就是一堆垃圾。
黎锴正宁愿周岱以为他态度潦草敷衍，没有认真完成小组作业。这至少好过周岱发现他其实就是个不会搞学习的愚蠢差生，即使态度非常端正也交不出来一份合格的作业。
挫败感油然而生，游戏也没心情打了。黎锴正清楚知道自己和周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岱这个人和修改版文件里的每个字，都高高在上，把他可笑的自尊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碾压。
“辛苦你了！”
黎锴正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回复了和上条回复一模一样的句子，仿佛自己只是在例行公事，没有走心，没有在意。
越是觉得自尊心被碾压，黎锴正越是不受控地崇拜周岱。
爱情总是让人变得卑微。
黎锴正当然不知道，周岱此举想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周岱毕竟是跟在霍振骁这位精英身后学习了很多年的人，不仅学习书本知识，也了解到不少人性。
人这种生物，往往缺什么爱什么。黎锴正缺的东西，她正好有，当然要炫耀给他看，这样才能轻轻松松把他征服，让他被彻底俘获。
带有崇拜性质的爱情，比那些普通的爱情多了敬畏，少了轻浮。当然，这种爱情里的受益者仅限于被崇拜的那一方，并非双赢。
周岱回复了一张普普通通的晚安表情包，没有再发其它消息。
黎锴正在对话框输入“晚安”二字，检查了一遍没有打错字，刚准备发送出去，转念一想又删了。直接打字“晚安”好像显得太亲昵，没准会被周岱嫌弃，算了，还是回复表情包吧。结果他挑了半天，最终发送了周岱发给他的那张表情包。
他自己都纳闷，一个粗线条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和女生聊个天变得这么小心翼翼，高考写语文作文的措辞都没这么谨慎。
黎锴正打算马上睡觉，不能再想下去了，然而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不断涌现周岱那天在公交车上用力抱着他的场景。小小软软的姑娘扑在他怀里，脑袋才及他肩膀高，像只奶白色的小猫咪，还是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可怜小猫咪。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紧张，连呼吸都屏住了，手脚无处安放，木头人似的僵硬杵在原地，甚至下流地对她产生了生/理反应。太可耻了，太他妈的可耻了，一想到这件事黎锴正就愧疚难当。
“兄弟，你打滚好几圈了。”陈易睡在下铺，困倦得哈欠连连：“咋的，有心事睡不着啊？”
“……没心事。”
黎锴正又拿起手机，第n次点进周岱的朋友圈。这回突然不是一条屏蔽横线了，她改成了仅三天可见，有一条最新动态。
周岱两分钟前分享了歌曲。
黎锴正塞上耳机，单曲循环这首失恋情歌。不听还好，一听就更加失眠了。黎锴正忍不住好奇周岱为什么会分享这么悲伤的音乐，又不禁疑惑周岱为什么突然解除了对他的屏蔽。
周岱对他好像有点意思。黎锴正完全没有恋爱经验，拿不准，也搞不懂，只是凭感觉模糊地认为两人之间关系暧昧。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使周岱对他有点意思，那也只是有一点，但不多。周岱打心眼里瞧不上他这种学渣，这个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不至于因为自己长得挺帅就盲目自信，认为女生都暗恋他。说到底，他这是在单相思。
黎锴正失眠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