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锴！快出来，跟我们一起去拍大头贴！”九岁的黎苒在破旧的老式平房门口兴奋大喊：“快点，去晚了就要排队啦！”
六岁的黎锴正一溜烟跑出来。明亮的眼眸，晒得发黑的皮肤，劣质的白背心和运动短裤，构成了一个调皮好动的小镇男孩模样。
门口乘凉的爷爷喝着茶，和蔼地看着孙子孙女：“跟姐姐出去玩呐？小苒，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跑不见了。你们要不要钱？”
“知道啦，爷爷！”黎苒的声音里满是快乐：“我们有钱，攒了半个月的钱呢！”
爷爷乐不可支：“哟，小锴这小子都知道攒钱？”
黎锴正诉苦：“是她逼我攒的！她们女孩子就是爱拍照！”
青蒙镇偏僻落后，这个时候才出现第一家照大头贴的店铺，开设在青蒙镇中学的门口。镇上的小孩们很快就爱上了这项新鲜的娱乐活动，尤其是女孩们，宁肯攒上半个月零花钱也要三五成群来拍照。
黎苒觉得和闺蜜两个人攒钱太慢，就把表弟黎锴正也吆喝来一起攒钱，照大头贴的时候再给黎锴正几次合照的机会。黎锴正调皮归调皮，但本质上还是个听话的孩子，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他在家很听爷爷和表姐的话，从来不和表姐闹别扭，表姐让他往东就绝不往西。
两个小女孩，拉着小男孩，快活奔跑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正午的太阳照耀着小孩们，每个人的身体都好似镶上了一圈金色光晕。
“到了！不用排队！”黎苒的闺蜜贺友真蹦蹦跳跳：“耶！”
美好就在眼前了，然而大头贴店的胖老板却突然离奇地变人了，变成了云城高中严厉势利的班主任唐敏。表姐黎苒和她的闺蜜贺友真突然不见了，黎锴正着急地环顾四周，怎么也找不到她们的身影。
“就你也配来照大头贴？”班主任唐敏蹙着眉，尖声尖气讽刺：“成绩差成这样也好意思照相？乡里乡气的人，再拍也拍不出什么花来。你说你来我们班到底是干什么的呀，除了拉低平均分还有别的贡献吗？不会读书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黎锴正难堪地低下头。青蒙镇教育极其落后，生源又稀少，因为缺乏竞争，他在镇上还算是成绩拔尖的学生。然而跟着爸妈来到云城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成绩一点也不好，在云城高中考试永远只有垫底的份。英语成绩尤其差，每一次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他的乡镇英语口音都会被同学们嘲笑许久。
照大头贴的店铺诡谲地变成了云城高中的高一（5）班，教室里坐满了冷眼旁观的学生。
班主任唐敏用教鞭啪啪敲黑板：“你们有谁希望他留在这个班吗？举手！”
没有一个同学敢举手。他们都是会看眼色的，这种时候谁敢忤逆班主任的想法。
“看到了没有，大家都不喜欢你！这里不欢迎你！”班主任唐敏说完这句话，忽然和表姐黎苒她们一样消失了。高一（5）班的讲台上只剩文静漂亮的学习委员冯萱。
冯萱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劝他：“你回小镇读书吧，这里不适合你。”
这时，教室也消失了，眼前只有陡峭高耸的悬崖，黎锴正不小心往前走了半步，立即坠落下去……
梦醒。
黎锴正撑着额头，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实。反复摸了床沿好几次，他才确定自己是在麟大研究生寝室里，是在现实生活中。而刚刚那些诡异多变的情节，全都是虚拟的梦境。
不对，也不完全是虚拟。
和蔼善良的爷爷、活泼爱美的表姐、刻薄的班主任唐敏、文静的学习委员冯萱……梦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他的生命中真实出现过的，梦里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都和现实中正好相符。梦境是现实的折射。
黎锴正无声叹了口气。
不是六岁跟在表姐后面跑的黎锴正，也不是十三岁被高中班主任羞辱得抬不起头的黎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