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木姐姐!”
木昭回头,见游子意满头大汗地朝自己跑过来。
他显然尚未恢复,嘴唇苍白,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跟前。
荡魂铃悄悄藏回了木昭腰间。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救阿落。”
游子意喘息道:“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
他眼神闪了闪,重又坚定道:“我还是放心不下弟弟。”
木昭颔首看他。
“敌人诡谲,此行凶险,若生事端,我或许不能顾及你的安全。”
游子意迟疑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木昭转过身:“走吧。”
一股细如发丝的金线从荡魂铃中探出,金线顶端系着的正是游子意从女鬼身上扯下来的布片。
“那我们快——”
“莫急。”木昭拦住跳起来就要跑的游子意。
“你身体未愈,调动气力只会让毒素复发,”她伸出食指,金线顺从地在她指尖缠了几圈,“且……程落暂时无碍。”
游子意盯着那一小片衣角,用力握了拳。
“为什么?”
“我在他身上打了金光咒,能护他周全。若金光咒破,会立即将我送到他身边,不用担心。”
游子意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松开了拳头:“刚才那只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木昭摇了摇头:“它动作太快,我不曾看清,但辨其周身气息……大概是只画皮。”
“画皮?”
“是一种披人皮的恶鬼,常作女相,专杀年轻男子,摘其心而食。”木昭道。
游子意:“那阿落岂不是很危险?”
木昭却没有立即回答,她思索了片刻,才道:“不像……”
她顿了顿:“画皮是至阴之物,现下日照当空,那鬼已被晒得黑气四溢、神形不稳,若只为藏匿,又何必贸然现身与我周旋,却不伤人,独独掠走程落呢?”
“您不是说画皮专杀年轻男子么?”游子意奇道。
“对,可它们通常是诡计骗杀,而非直接抢掠,”木昭捏了捏腰间的小铃,目光沉沉,“除非……”
“……除非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阿落。”游子意也反应过来了。
“不辨善恶,不可妄行。”
木昭抬起手,张开五指,阳光透过她指尖金线,竟隐隐裹了些黑气,阴冷的感觉同方才掳走程落的鬼如出一辙。
游子意望向那黑气缭绕的金线,若有所思。
“鬼也分善恶吗?”
木昭也盯着黑气,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
木昭自幼精魂不稳,常遇邪祟,初时恐惧,却发现所谓邪祟并不常害人,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鬼是人生前最强烈的夙愿之合,愿望有好有坏,鬼当然并不都是索命害人的。
木昭五岁那年曾被一个琴痴鬼纠缠了半月有余。她并未学过琴理,却莫名听得懂,让那鬼激动得将她比为知音,三天两头奏一次高山流水,怎么躲都躲不掉,烦得她四处乱跑,险些坠入山涧。
幸而师父途经,斗琴胜过那琴痴,才将她救下,从此收她为徒。
此后岁月匆匆十四载,她跟随师父游历,有时甚至觉得鬼比人更可爱些,一眼便知其妄念。
这时想起幼时烦恼,竟如隔世,倒也有趣的紧。
她回过神,见眼前少年仍疑惑,解释道:“鬼是人之愿,自然有善有恶。”
游子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像确实如此——饿死鬼虽然吓人,但最终没有伤他;燕泽看起来神神叨叨,但还是保护了他母亲……画皮看起来可怕,若非他强行撕下这一片衣角,似乎也没有伤害谁的意思。
难道话本里恶鬼伤人,都是编出来的吗?
木昭斜睨他一眼,见他面露纠结,猜也知道这死心眼的小孩在想什么。
“鬼毕竟强大,凡人不具备辨别善恶的能力,遇到了还是躲远些。”
……何况你们本不需要遇到鬼。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若木昭推测不错……这些鬼都是自己到达春岭镇之后才现身的。别的不说,至少这只画皮是因为恐惧她探查游家西屋才突然爆起掳走程落。
她命格天生如此,凡人靠近她只会被厄运波及,连父母都……
木昭抿住唇,不再想下去。
一路无话。
跟随金线的指引,二人最终还是走到了南郊荒园。
日头渐高,他们的影子越缩越短,木昭站在禁闭的门前,做了一下心里建设。
“现在太阳出来了,鬼应该会躲起来吧?”游子意戳戳木昭问道。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总感觉燕泽依然会超越这个常识。
木昭一咬牙,猛地推开了门。
“哎呦,木姑娘,好久不见——”
果然!
木昭没理他,自顾自走到井边。
金线在这里断了,显然人是从这儿消失的,至于去了哪里……只有鬼知道。
“人呢?”她头也不抬。
“什么人?”燕泽笑眯眯道。
这家伙……
木昭压了心头火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燕泽双手抱胸飘到她跟前,乐呵呵地欣赏着她的冷脸。
“人我没见过,鬼嘛……倒是见到了。”
木昭抬眼瞪他:“那鬼又在哪?”
燕泽双手一摊:“当然是被我藏起来咯。”
木昭忍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用最后的耐心道:“把他们交给我。”
燕泽像察觉不到她的不耐烦一样,无辜道:“我都藏起来了,哪能这么容易就交给你啊?”
“你!”
木昭捏出一张符咒便拍,燕泽笑嘻嘻不避不让,任凭木昭连人带符从他身体里钻了过去。
木昭摁住腰间长剑,冷声道:“你是要袒护那画皮?女鬼也在你们云中阁管辖范围内么?”
“哎呀,冷静冷静,别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反正你也打不到我,”燕泽摆摆手,“有话好商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