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袖清风的李院士和一毛不拔的林太太在地铁站碰了面。林琅丝毫不怀疑,李鹿笙来之前,已经秉承着科研的严谨,把这周围的酒吧从安全性、嘈杂度、体验感各个层面调查了个遍。
怀着这种天然的信任,她跟在李鹿笙后面,穿过幽深曲折的走道,轰鸣声铺面而来,切切实实给了林琅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她找不着北。
裸着上身的肌肉男在高台上热舞,金色的灯光打在抹了油的皮肤上,闪得林琅有点眼睛疼,她扯着嗓子,朝李鹿笙喊:“不是说好了喝酒吗!你怎么带我来逛窑子啊!”
李鹿笙也扯开嗓子对吼:“摸两把就得了!”
两人穿过人浪,找了个桌子坐下,屁股刚刚挨着垫儿,服务员就送来了两瓶酒,刚放下,就被李鹿笙喊住了:“我们没点酒,你们也没有送酒的规矩,拿回去。”
服务员愣了神,来这的人,谁会拒绝白送的酒?问一句谁送的,然后你来我往,秋波暗送,下一步就是坐到一起,喝到一起,做到一起,睡到一起,水到渠成。但什么都不问就让把酒还回去的,还是头一遭。
他一时拿不准如何处置,一只手臂突然横进视线里。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臂,纤细修长,挂一个碧绿翡翠手镯,更衬得那手柔弱无骨,消瘦可怜。纤细纤纤玉指握住红酒瓶的细颈,将整瓶酒拎了起来,轻松随意的姿态,让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知道那瓶酒,会砸在地上四分五裂,还是落到某个倒霉蛋的头上。
林琅的目光顺着那条手臂往上看去。
有些人,矜贵刻在骨里,溶于血液,没有人会知道林琅有千万资产,但绝不会有人怀疑,这个来者不善却精致至极的漂亮女人,一定是某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男人都喜欢给漂亮女人送酒。”漂亮女人袅袅坐下,眼睛一眨,“我也喜欢。”
她说了两个“喜欢”,但不会有人忽略她语气中的敌意。
林琅和李鹿笙交换了个眼神,李鹿笙对她无声比着口型:“你情敌?”
林琅拧眉比回去:“才不是!”
漂亮女人看着她们眉来眼去,提防自己,大方一笑:“我只是失恋了,想找人喝酒,我也算这个酒吧的常客了,平时都是看谁投缘就请谁,若是不信,你们可以随便找个服务员问问。”
“我们不想陪谁喝酒,请另找他人吧。”林琅拒绝。
若不是对方语气中传达出来的不善,她不会如此,可是对方逻辑漏洞百出,若真是另有图谋,酒吧里服务员的证言能有多可靠,怎么着都是一丘之貉。
“我还以为,林小姐想听点关于薛嘉木的故事呢,可能林小姐人忙事多,早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漂亮女人拔开红酒的软木塞,往自己面前的高脚杯里倒酒。
薛嘉木?
李鹿笙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林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漂亮女人十分满意:“先自我介绍一下,左菁,薛嘉木的前、未婚妻。”
听到这个名讳,林琅也吃了一惊,定了心神,缓缓说道:“左小姐,你好,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左菁打断她,矜持一笑,“林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林琅皱眉,“所以左小姐想告诉我什么?”
“薛嘉木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喧宾夺主,”左菁举起酒杯轻抿一口,“只是想感慨一下,薛嘉木也太爱你了,死之前把什么事情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林小姐现在这么潇洒,真羡慕啊。”
她说着“羡慕”,实际却是挖苦,林琅挺直脊背,脸色变冷,“左小姐如果替他觉得不值,大可以去他坟上好好抱怨一番,死人想必耐心最多。”
左菁抚掌而笑:“女人绝情起来果然最漂亮,怪不得薛嘉木这么喜欢你。”
林琅酒也不喝了,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顶着寒风沿着寂静的大街走了两百米,终于停下来,手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此时,一直跟着她的李鹿笙手指弹了下易拉罐,响声沉闷:“啤酒,喝不喝?”
林琅接过,不管不顾先灌了半瓶。
“你消失一年,是因为那个薛什么的男人?”李鹿笙单刀直入。
“嗯……对。”她回答得很艰难,但无论如何,说点什么吧,抱怨,哭诉,都行!
薛嘉木一开始只是她的初中同学。
某个夏夜,林琅站在学校大门边的阴影处,等着被班主任再一次拖堂的隔壁班初恋小男友。
其他几个班陆陆续续下了晚自习,大门口等候的家长们渐渐走光,林琅在大门边那条细长的小径上来来回回地走,数教导主任两者的窗户格子,薛嘉木就是这时候走出来的。
十三岁,女孩儿们如向日葵追着阳光生长,晚上睡觉蹬两回腿,第二天早上就又要向上蹿高几公分。所以那会儿,林琅和薛嘉木差不多高,只是薛嘉木总是背着一个大得过头的书包,看起来比林琅更幼齿。
同组,林琅是组长,他是组员,每次走到他位置前收作业,还没来得及张口,一双白皙的手就捏着作业本两端递过来,这时候,林琅才会在在他的脸上瞟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