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碰到乙骨忧太是在神社事件后的第三天。
对方脱下自入学以来一直包裹着的白色制服，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连帽衫，没有背剑袋，双手插在宽松运动裤口袋里。刺猬一样有些炸的黑发都随着他身上平而淡的气息变得柔和，眼底黑青的眼圈出现减退趋势、精神不少。
这种样子的乙骨实在有点陌生，而你也明白乙骨不会无缘无故在工作日的清晨出现在你家门口。于是你拍拍在你家门口等你一路上学的兰，告诉他们，你今天不去学校，并伴随着他们嘟嘟囔囔的声音说着“快去吧、不然要迟到了哦”，随后才拍着手询问乙骨。
“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吧？你可是一般不会在工作日出现的。”你重新推开自己的家门，示意乙骨忧太跟在你身后。
乙骨忧太习惯性落在你身后，关上道馆的门。沉稳的步伐不急不缓，踩在木板上轻巧的声响颇有节奏感。
“嗯……确实有点事啦。”
与外表常常表现出的模样不一致，他的声线并不阴郁，甚至在与朋友相处时带着明快。是以，他再次这样略有遮掩、犹犹豫豫地开口时，你走向会客厅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侧过头，向似乎十分不同寻常的少年瞥去一眼，脚步一转，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来都来了，”你拽一把身上帝丹高中蓝色制服的衣角，入手触感还算舒适，“陪我去买衣服吧？我换身衣服，一边走一边说。”
“诶？好、好的。”乙骨对你的话语毫无防备，没想到面对的并非预想之中的词语。不过、去逛逛街也不错吧，他想。
最宝贝的白卫衣洗多少遍也不能再恢复原样，破碎的布条和丝线缠成一团、在你手心挤出带着浅红色的洗衣液泡沫。肩膀上的六角梅花纹还能勉强看出个形状，对比之下甚至让你的心中生出一丝安慰。
想找找、能不能买到一模一样的。如果东京也没有……其他地方大概也很难找得到吧？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衣柜里翻出其他衣服。白衬衫就不用换了吧，往身上套件米色长风衣、对这件衣服还合适的长度满意点头，再随便找条宽松长裤穿上，长发束起，便算完成任务。
乙骨在门口等你。少年安安静静靠着墙壁，微微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你从背后鬼鬼祟祟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吓得身子一抖，拍拍胸口、十分配合地长舒一口气，仿佛你真的把他吓了个半死一样。
你挑眉，双手塞进风衣口袋，头一歪、示意他跟上。
“走吧，上次弄坏的衣服可能有点难买……说不定要逛很久。”也有可能逛很久都找不到，但看乙骨忧太现在振奋精神、真的准备在东京大海捞针的认真模样，你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啊、对了，这么早就过来，你吃早饭了吗？”
乙骨走在你身旁，听到你的问题、只偏偏头，说：“没吃呢，要是吃过了就来不及了吧？”
他大概是在说来不及堵你。
“嗯，毕竟大多数时候我都不会赖床。”
“居然还有赖床的时候吗？”
“这个很正常吧，我不是什么会强迫自己在周末的凌晨六点起来的人啊？明明平时我也不会要求你在七点钟准时来道馆挨训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印象啦。”
“可能是因为千宫平时看起来就太靠谱、太……嗯、正经？”
“我不是那种正经的人啊。肯定是因为没跟你一起出去玩过吧，正好哦，今天一起去逛街。就连松田警官也说过我的笑话还挺好笑的，只有工藤那家伙会一边吐槽一边让我别讲这种话啦。”
“诶？那……我今天应该会听到的吧。有点期待起来了。”
“只有一点点吗？”
“不不不，很多很多、超级多的。”
“少有被人这么捧场的时候呢。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你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摸出风衣口袋里的公交卡贴上刷卡机。
——“此卡无效请投币。”
你尴尬地扭过头，看着旁边的乙骨。对方在你隐隐求救的目光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十分靠谱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公交卡刷了两次。
感谢乙骨。
公交车上气味混杂，却也不算吵，偶尔穿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都令人忍不住侧目。你和乙骨找了个角落站好，此后没有再说话。安静的氛围也相当不错。乙骨垂下眼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扣住拉环，清晨薄弱的光穿过云层时便被削成细细的粉末、在他眼睫下洒下一层浅浅的阴翳，显得心事重重。而你站得很稳当，即使位置不够你拉住扶手、身体也没有产生过大动摇，此时目光正落在车窗外浮起的细小露水上、汇聚成水流的水珠为朦胧世界蒙上灰雾，让你没办法看清车窗外倒退的街景。
车上的人一批一批地离开，车下的人一批一批地上来，填满你们之间的缝隙。
“到了哦。”
“好的！”他猛地站直。
“我看正经的是你啊？”
你和乙骨走下车。不出意料，今天天气确实不怎么好。应该说，在你眼中，没有柔和阳光的天气都不算好。
“有吗？”
乙骨忧太又露出有些措不及防的神情。
“总是露出这种表情，会让我觉得你没有听我说话啊？”你裹紧风衣，清晨的冷空气从宽松裤脚钻进、贴着脚踝皮肤向上爬，你便下意识跺跺脚。
“诶？我、漏掉什么了吗？”乙骨这次的惊讶货真价实不说，还带点慌张。
你向前走去，钻进繁华街道。“我刚刚说，马上就十二月了、应该多买点厚衣服。”
乙骨沉默两秒钟，略带迟疑的声音在你背后响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没有说过这句话吧？”
你拍拍手，一脸恭喜：“恭喜，乙骨，你答对啦、确实没说过这句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