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无形的弦将断未断,两人同时抬眼,笑得礼貌。
谢星摇笑意未退,忽听身侧传来木门打开的吱呀响,扭头一望,见到个手捧瓷碗的中年男人。
这位应当是医馆里的大夫,瓷碗之中盛了刚刚熬好的药,就算远远隔着,也能闻到一股令人不甚愉悦的苦味。
她从小到大不喜吃药,不经意往前一看,晏寒来竟也微微蹙了眉。
不会吧。
之前他被妖魔鬼怪伤得血肉模糊,从来没抱怨过一句,现如今……因为一碗药就皱了眉头?
晏寒来,他不会怕苦吧。
“二位都醒了。”
眉目清秀的中年男人上前几步:“这是为小郎君熬的药。他被魔气渗透五脏六腑,又失血太多,急需调养生息。”
所以这药与她无关。
谢星摇长出一口气。
另一边,晏寒来面无表情接下瓷碗。
他虽习惯了受伤生病,却始终尝不得苦味,每当身有不适,往往会从山间直接摘得药草,再囫囵吞入腹中。
煎煮后的药物没了植物清香,散出难忍苦臭。心下觉察出什么,少年侧目一瞥,更生烦闷。
谢星摇双眼晶亮,毫不掩饰眼底看好戏的浅笑,此刻同他四目相对,飞快将唇角抿成直线形状。
大夫不知二人关系,谆谆教导:
“年轻人莫要害怕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郎君,你身边可还有一位姑娘,别在她面前丢面子。”
晏寒来:……
他好烦。
晏寒来在原著里拽天拽地,哪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谢星摇看得新奇,噗嗤笑出声:
“正是如此。晏公子,俗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努力,坚强,相信你可以。”
她话没说完,晏寒来陡然抬手,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旋即被呛到似的皱起眉头。
他当真怕苦。
谢星摇幸灾乐祸,想起不久前与他的针锋相对,唇角一勾:“晏公子厉害!”
只可惜没嘚瑟一会儿,整个人就迟疑愣住。
——有小童煎药回来,手中捧着硕大瓷碗,径直来到她床边。
谢星摇笑容消失,快乐不起来。
谢星摇:“我、我的?”
“姑娘灵力全无,身上又受了太多的伤。”
大夫笑:“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若想痊愈,总不可能不吃药吧。”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谢星摇接下汤药,看一看浮动着的不明黑糊糊,又望一望不远处的晏寒来。
对方已恢复脸色,正懒洋洋靠坐在床头,显然是等着看笑话。
谢星摇:……
可恶。
室内沉寂半晌,好一会儿,终于传来轻微响动。
晏寒来默不作声,看着隔壁床上的姑娘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对着他举起瓷碗。
饮下第一口药汤,床上的圆团整个颤了一下。
晏寒来自认不是好人,见她如此,神色恹恹扬了扬唇边。
然而很快,少年的眼睫轻轻一颤。
他修习术法多年,对于周身的灵力波动十足敏感,自谢星摇饮下汤药起,空气里便生出些许震动。
等探明那道术法的气息,晏寒来眉心微蹙。
疾行咒。
她竟是给药下了疾行咒,使得药水在喉咙里飞速下坠,不留半点停滞的时机。
……这是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吗?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影轰然起身,他感受到另一股灵力波动。
除尘诀,用来扫清口腔中残留的药渣与苦味。
仙门咒语还真是被她给玩明白了。
……但仙家咒法是这样用的吗?
与他的迟疑与困惑完全相反,一碗汤药见底,谢星摇深吸口气,掩饰不住欢喜得意。
居然喝完了。
她讨厌喝药,有生以来头一回解决得如此迅速,连自己也觉得愕然。
想来修真界实在神奇,在遥不可及的二十一世纪,这些法诀无异于天方夜谭,此时此刻,却能被她轻而易举施展而出。
谢星摇整理好思绪,尝试调动指尖的灵力。
身为仙门弟子,她的气息澄澈干净,剔透似水滴。
昨夜的那场恶战消耗了绝大多数气力,如今灵力所剩不多,当她凝神,只在指尖凝出一缕浅白色薄光。
无影无形,虚无缥缈,却又实际存在。
这就是修真界中最为重要的能量。
原主的记忆残留不多,万幸记得不少仙门咒法。
待她伤势痊愈,定要好好练习,否则仅凭几支枪几把刀,在修真界绝无立足之地。
心中打定主意,谢星摇正要躺下歇息,忽听耳边一道窸窣响。
有脚步声。
虽然看不见门外的人是谁,她却已能猜出对方身份——
一场轰轰烈烈的戏,哪能少了最重要的主人公。
“谢姑娘!”
木门被吱呀打开,大夫踏步上前:“你师兄放心不下,来此寻你了。”
他走在前头,携来一股子清新药香。
身后跟着的那人身量高出许多,雪白衣袂轻拂而来,宛如清风。
正是《天途》全书的主角,温泊雪。
谢星摇凝神抬眸,白衣青年亦是颔首,芝兰玉树,萧萧肃肃:“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