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腐败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配……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却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的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分裂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蔓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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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自焚,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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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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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因为这一闹消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曝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转化为隔膜和一丝同情。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注意到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眨了下眼,随即目光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暧昧的情况非常不满,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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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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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