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偷窥,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货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尔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像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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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