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破茧(四)(1 / 2)

满愿石 扎姆卡特 5441 字 2023-03-03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史丁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前车之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无效。”黑色军礼服下的身躯陷进柔软的皮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贝里卡斯,始源之海就没有可以攻击他的地方?”

被他询问的对象一袭素袍,跷着腿,姿态不雅地喝着红酒——众神里,只有他不会发酒疯。因为他活得潇洒,心里头啥事也没有。幽默风趣,嗔笑怒骂,全是浮在水面上的冰。

“我想想,神之泉有自动防卫系统,在「通道」里也可以攻击——哎呀,我都忘了,满好跟着他,趁机阻拦。不过这关要是破了,就再没什么能挡住他了。”贝里卡斯一手撑着下巴,颇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罗兰垂了下眼,没有动怒。如果跟这帮散到脱线的神一一计较,他早八百年前就气死了。

勾勾手指:“来,贝里卡斯,860年份的顶级好酒。”

命运之神像上钩的鱼般走向他,涎着脸道:“罗兰,送我的?”金发青年笑如春花,一派孝顺:“是啊,我等着你解决席恩后,我们一起庆祝。”

“我是你大哥啊。”这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试图动之以情。

“亲兄弟都明算帐呢。”先威胁再利诱,“快去,到时我再做顿大餐慰劳你。”

唾液急速分泌:“好,我去。”话音未落,神影不见。

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葬送义兄的性命,罗兰把酒瓶放回柜子,起身走出房间。长长的披风摇曳出清澈的蓝,一如天空的剪影。

在餐厅,他不意外地看到同桌吃饭的义父和情人。

“罗兰!”巴哈姆斯挥手招呼,他现在差不多和义子同进同出。冰宿颔首为礼,眉梢眼角是一贯的清冷。罗兰面带微笑地走近,低下头关怀地询问:“甜食吃得惯吗?”

他们此刻是在南城首府拉鲁,预定明日回去。

“嗯,吃得惯。”黑龙王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不过没你做的好吃。”罗兰伸手抹掉他嘴角的糕屑,再习惯性地摸摸头。冰宿一开口就是公事:“听说格安队长在拉克西丝陛下手上吃了个大亏,你不管那边,成日跑来跑去好吗?”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点了一盘海鲜面,罗兰在她身旁坐下,“格安太急功近利,让他受次教训也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但这边也的确需要早做防范。”冰宿以流畅的动作切下一块用奶油调味的牛排,一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你在会议上的决定,我还是不赞同。”

“啊,冰宿,你不认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不认为,北之贤者或法利恩比你更适合。”

罗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拿起餐具:“史丁情况特殊;法利恩最近和艾德娜打得火热,你不忍心他没力气上床吧。”冰宿眯起眼:“艾德娜没请他吃闭门羹?”她一直以为友人很讨厌那头沙猪的大男子主义。

“没,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锯子都锯不开。”言下颇有几分兄不如弟的萧瑟。

“真搞不懂她。”茶发少女大惑不解。东城城主抱怨奶汁烤虾的甜味:“为什么连海鲜也放糖?”呜呜呜~~~他快受不了啦!

“忍着点,我也讨厌甜食。”

“不喜欢吗?我跟你换。”巴哈姆斯递出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罗兰接过咀嚼,冲淡满嘴的怪味——他不止讨厌甜食,更讨厌又甜又咸。吃完,又喝了点水漱口,徐徐道:“不用担心,冰宿,我的体质正合适。”

人柱,这是他不久的未来即将担负的重任。其实就一象征品,不用付出啥劳力,却至关重要。虽然目前只有高阶领主能通过魔界宰相来到现世,亲自或放出小弟作乱;而且受法则限制,能待的时间很短,范围也不大。但万一席恩成功,就能任意召唤手下为祸人间,本身更是强悍,预防应对迫在眉睫。

四方结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传授的大型封护阵,能够将深渊领主强制遣返,低阶恶魔直接消灭。本来蕾雪认为净化结界更好,但罗兰从杨阳等人的经验得知:白魔法有压抑人的负面感情的副作用,从而在内部形成魇魔,使事态恶化。再者,恶魔是人心在负位面的投影,只要生命尤存,就不可能根除。

结界的原理是用封印石镇四方,中央固定。然而罗兰尚未统一全境,只能罩到三个城。东境和西境的一部分被圈进来算它运气好,其他的就自求多福了。当然,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罗兰也传达了合作的意向。不过时间紧迫,总归先顾自家。

至于人做支点,是为了让结界更具有弹性。比如临时增加什么功能,扩大范围之类。另外,这个复合结界也有盟约的性质,势必由三位城主或他们的代理人担任。而北城城主奥黛露年龄幼小,南城城主蕾雪也是脆弱的女性,承受不住结界完成一刻的冲击,又是亡国之君,罗兰作为代表就顺理成章。

想起情人的半龙体质,冰宿也不吭声了,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寿命可能不同。其实罗兰早有打算,想等情人满二十五岁跟她签定共生契约,此所谓环环相扣,皆大欢喜,这样也没人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

四块封印石已经打下,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地点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到时群英汇聚,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对此罗兰也有心理准备。

“对了,暮。”又拿了块绿豆糕,他绽开揶揄的笑容,“听说你这几天和一个叫莉塔的漂亮龙小姐走得很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啊?”巴哈姆斯一怔,坚决摇头:“不是,我是为了马上要到的发情期。没有感情的话,做那种事很奇怪。”

“啊?”这回轮到罗兰傻眼,冰宿也愣了愣。会意后,东城城主的神情有无法抑制的动摇:“那…那个,暮,你的发情期会不会影响到我?”

“会。”太过干脆的回答令罗兰产生了晕旋感,“所以罗兰也要努力,争取生个孙子给我。”

“开什么玩笑!这实在太突然了!不,解除,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我不要像野兽一样去袭击女人!”激动之下,罗兰甚至口不择言。冰宿扇了他一掌让他冷静,居然想死。

巴哈姆斯也有点生气:“请不要把龙严肃的繁衍视为兽行!我们和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人类不同,是对爱侣绝对忠诚的生物!除非对象死掉,因为本能和义务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想玛蒂以外的任何人给我生孩子!”罗兰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抱歉,那大约多久?”

“嗯…因为封印的缘故,我的生理周期全乱了,大概这次比较短,三天左右。”

很好,应该撑得过去。罗兰打着如意算盘,不忘提醒情人到时离自己远点。他可不想婚前生子,况且这种纯粹为传种而做的“运动”对女方太失礼了,更别说冰宿才十八岁。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种族本能是不能违抗的?这可不是误食□□用冷水冲冲就能熬过的事。茶发少女横了情人一眼。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对自己的忍耐力信心十足的金发青年开怀大嚼。

******

星之月16日,罗兰一行搭乘空浮舟返回东城。随行的有南城城主,几位高阶祭司、法师和官员。北城的人马和来自魔法师公会的援军预计下午到。恭候大驾的羽族将军和魔导团团长详细介绍了准备情况。由于被中城满愿师破坏的宫殿还没修复,是在行宫招待。不过来客们眺望受害地点,也不免唏嘘暗杀者的暴行。

事实上,除了冰宿以外的满愿师名头都已跌到谷底。一个被强盗头子掳去,成了压寨夫人;一个被蓝龙骑士绑架,当了魔族的阶下囚;一个下落不明,但同样不是好窝里的鸟;最极恶的那位,乃是魔界宰相之女。其父曾经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如今又召来了负位面的恶魔,简直天理不容。

公会的大佬来了三位,东之贤者和红发侍卫也陪同北城方面前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是紧张的协商。

听不懂深奥的法术名词,罗兰借“透气”为名跷跑,正想躲起来办会儿公,冷不防被一团东西扑中脸。

“妮娅!”看清那是什么,冰蓝的双眼刹时粲亮,两手托起那娇小玲珑的美丽生物,“难得你来看我。”

“嘿嘿,我来帮忙啊。”妖精女王又在他颊上啾了一下,明眸纯净如水。

“太感谢了。”罗兰乱感动一把——终于有个不是混吃等死的异族。妮兰迪娅变成真人大小,又扑抱住他撒娇:“我老~~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听说你很忙。”

“没事,咱俩什么交情,想来就来。”

“嗯嗯。”

“姐夫。”也听得气闷的奥黛露探头出来,看到罗兰怀里背生薄翼,宛如水晶雕刻的俏女郎,大吃一惊,“她…她是!?”

“我是妖精,妖精女王。”砰一声变回原形,妮兰迪娅飞到她面前,“你可以叫我妮娅。”奥黛露欣喜若狂,热切地盯着她直瞧:“妖精?是真的妖精?哇——比图画书上还漂亮!”罗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吵到里面的人。来,我们去外面。”语毕,牵起她的小手。

午后的庭园洒满优雅的细碎阳光,在鹅卵石路面上铺得斑斑点点,犹如绚丽的万花筒。凉亭里,小小的城主手持画笔绘图,童稚的容颜满是新奇喜爱的笑靥;有着空灵之美的妖精毫不在意地坐在石桌上剥石榴,流光溢彩的翅膀舒展开来,丝丝秀发随风轻扬;黑衣青年批阅奏折,不时抬头看看她们,唇畔漾着柔和的笑意。

因为某人迟迟不回而出来寻找的冰宿和艾德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算什么?全家图?”随侍武官心直口快,结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冰山美人还是老样子:“嗯,果然他对妖精女王与众不同。”

“冰宿,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以人格发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你才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冰宿提醒她注意言行,目光转回情人脸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心里有架天平的话,妮兰迪娅、暮和莫西菲斯就是在善的一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艾德娜好奇地眨眨眼:“那你呢?”

“我嘛……我也不清楚。”恋人?部下?搭档?朋友?对手?好像都是。

“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艾德娜来了兴致。冰宿斜睨她:“你是他的什么不好形容,他是你的沙包。”罗兰应该是把这个正直爽快的女军人当作良心指标、杀毒剂和保险丝。

艾德娜狞笑,朝拳头呼了口气:“哼哼哼,没错,要是他再打龌龊的主意,我就把他扁成白痴,让他再也没法动歪脑筋!”

“变成白痴的罗兰就不是罗兰了。”

“总比这个阴险胚好!”

“我说,就算说坏话,也该在本人听不见的角落偷偷说吧。”额冒青筋的罗兰不得不打断两人越来越投入的讨论。艾德娜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冰宿公事公办地问道:“你不回会场了?”罗兰咧了咧嘴:“我又不懂,待在那儿也是干坐,不如批公文。算好时间回去就是,保证他们不会发现。”

“嗯,那我回去了,学习的好机会。”

“去吧去吧,艾德娜也回法利恩身边好了。”

“不,我要看着你。”红发侍卫一字一字道。另一头,黑龙王和一个黑发蓝眼的娇美少女并肩走近。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直觉敏锐的巴哈姆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义子;莉塔紧随其后;跟着是从反方向疾奔而来的艾德娜;罗兰抄起奥黛露丢向她,起身叫情人靠拢;妮兰迪娅飞快地捏了个手诀,一个半球型结界罩住所有人。

下一秒,罗兰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刹那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伸手呼唤神兵,却空空落落没有回应。

发觉敌袭不止幻术或暗系魔法这么简单,他调动体内的神力设了层水膜,几乎在同时,剧痛在他背心炸开。

踉跄跌倒,他呆呆瞪视自己幼嫩的双手。腥热的液体顺着背部流下,形成不快的感觉。

“变形术和幻觉?”这个样子可没法回去。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和自己有七分神似的绝丽女子手持龙眠,不断涌出清泪的蓝眸溢满狂乱,定定注视他。

明知是假,罗兰还是有片刻的恍惚,童年的经历是他心底最深的疤。

“这样,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喘了会儿粗气,女郎再次举高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胸口。

“刺也不刺准点!”不受控制的怒吼冲口而出,东城城主和变大的衣物搏斗了一番,爬到她身边,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就跟这蹩脚的幻术一样!那三刀你只刺死我一个,你说你是什么居心?分明怕死又不忍心宰了你的男人,然后我就成了你的出气筒——疯女人!神经病!”

似乎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躺在地上的女人张口结舌。

视线落在她胸前的刀柄上,金发男孩浮起一抹完全不似孩子的黯沉微笑:“呐,你害怕是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杀了她,幻术应该也会解除了。

何况,他很乐意“回报”。

“住手,罗兰!”五指收拢的瞬间,一只白皙的大手将他密密包裹,“这是陷阱!”

“暮!?”诧异他的出现,罗兰定了定神,“为什么说是陷阱?”巴哈姆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因为杀了她,并不是对她的否定,反而犯了和她相同的错误——她无权剥夺你的人生,你为人子,也不能弑母!这是堕落,会被恶魔趁虚而入!”

不是抹杀而是战胜吗?罗兰缓缓松开手,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也为之一清,接着响起的冰润嗓音却令他险些跳起来:“这就是你妈妈?”

“啊啊啊——冰宿!!”

“叫什么?”

“……一,被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二,被你看到我幼稚的长相。”罗兰哀戚地道。冰宿上下打量他:“我觉得还不错。”虽然被夸奖,罗兰还是往义父怀里缩,希望遮掉一点:“快走吧,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巴哈姆斯顺势抱起他。

“等等,我的裤子!不然变回来以后,我的脸不就丢大了!”

“请你龟毛也看看时间,反正你身材很好,□□也不要紧。”茶发少女拔出霜恸警戒,随口数落。罗兰面红耳赤,嘟囔道:“我还没修炼到如斯境界啊。”

一串娇笑由远及近,随之破开的风景荒凉而苍莽,却衬得深渊领主艳丽的容姿更为娇艳夺目。巴哈姆斯将义子递给冰宿,抽出背上的细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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