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一章 余响(上)(2 / 2)

满愿石 扎姆卡特 7498 字 2023-03-03

“是啊。”黑发少女笑着回应他热情地迎接,眉间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你不能来看我们,只好我来看你了。”

呜呜呜~~~感动地蹭,瞥见她身后的暗黑神,肖恩笑得更欢:“史列兰也来啦。”

“嗯。”乖宝宝神祇朝剑术老师一鞠躬,然后高兴地转向闻讯而来的矮人朋友:“佛利特。”

“哦哦,小男子汉,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长进了。”佛利特夸奖地拍拍他,让常人龇牙咧嘴的手劲只换来史列兰开怀的粲笑。

“亚法副将是吧?辛苦了。”没有看漏某人叹气的小动作,杨阳端正地行礼,笑容意味深长。亚法也回以可列入教本的标准军礼,严肃地道:“哪里,这是下官的职责。满愿师小姐大驾光临,是我军上下的光荣,请让下官为您带路。”以视察为名行探望之实的杨阳微笑颔首,帮友人扣好领子,拉挺斗篷,这是她和诺因在一起养成的习惯。

对于暗黑神的到来,士兵们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又悲痛。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又有整整半个月不能碰女人了!极度的落差实在令人难以消受。

至于市民的反应不用说是群体石化。

虽然主要目的是和友人重聚,杨阳还是没有怠忽职守,仔细观察了军队的情况和当地的民情,再实际询问了解,整理成册,准备带回给诺因。

终于结束了一系列必要的交际应酬,亚法用“下官还有事”为借口,知趣地给予这群朋友私下相处的空间。

“他是个好军人,一定成天为你头痛。”杨阳笑吟吟地评价。肖恩生气地告状:“我才倒霉呢!成天被他管东管西!”

“呵呵。”杨阳不置可否,帮忙侍女分送夜宵。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休息室,有三张皮革沙发,墙角立着一只装饰柜,架子空荡荡的,一个铜铸的骑士塑像掉在地毯上,杨阳走过去拾起来:“你啊,总是粗手粗脚的。”

“哼。”这回肖恩没话说了,闷闷吃着玉米馅饼。在座有两个大胃王,点心就以量为主。佛利特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发出一声响亮的吆喝,兴致昂然地唱起只以嗓门见长的矮人歌谣。颇有音乐素养的少女耐着性子拜听,同时敲敲某神的脑袋,示意他把偷偷伸向酒瓶的贼手收回来。

“咳嗯,佛利特。”见友人还想唱第二曲,杨阳不得不打断他的雅兴,一边踩帮他鼓掌助兴的肖恩,一边强笑道,“你在这里似乎过得满快活的?”

“是啊,这个军队的小伙子都挺不错,经常需要我们帮忙打铁,修补兵器什么的,大家也很满意。”

“那就好。”杨阳真心一笑。佛利特大口灌酒,问道:“耶拉姆和昭霆怎么样?”

“他们俩还是一天到晚吵架,没片刻安宁。”

“希莉丝呢?”肖恩一脸失望,“她为什么不来看我?”杨阳柔和地看着他:“希莉丝很忙,肖恩,她也想你。东城并吞了东境,今后防御重点要转到东边和这里,她和诺因在图利亚一带布防,抽不出空,要我跟你赔礼道歉。”肖恩体谅地点点头,关心地问起义孙:“诺因没事吧?”

“这个……”杨阳深深苦笑,清俊的脸庞罩上浓浓的忧愁,“外表是看不出有事啦,但谁也不认为他很好。他好像把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战争上了,我真不喜欢他那个样子。”

“他不会连书也不看了吧?”

“呃,偶尔还会看看。”只是看的都是军事方面。

“那就没事了。”肖恩信誓旦旦地下达结论。杨阳摇摇头,无法像他这么乐观。史列兰道:“诺因没事的,他很坚强,他只是不想在杨阳面前表现得脆弱。”迟钝的黑发少女哦了一声,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

“还有,莉莉安娜病了,诺因把她送回米亚古疗养。等从这儿回去,我要绕个弯探望她。”

“你可真忙。”佛利特感叹。杨阳笑道:“我没特长,这个工作最适合了,我也很乐在其中。”肖恩奇道:“你怎么没特长了,你会魔法也会射箭,难道你最近不练了?”

“不,我一直在练习——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七段了,水魔法也突破瓶颈。我现在是四叶草了。”杨阳难得兴高采烈地炫耀。肖恩和她额手称庆,干了一杯。

“不过可能是史列兰的缘故。”喝完,杨阳又沮丧起来,这是她遗传自生父的坏毛病——不够自信。史列兰蹙眉:“成为我的神女,不等于就拥有了我的力量,只是能从我的真身那儿借力而已。我没有额外给过你神力,那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杨阳展颜:“是吗?”

肖恩和佛利特讶道:“你已经是他的神女了?”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就想起那个温存清凉的吻,面红耳赤,倒酒的手也变得不利索。

“杨阳,你醉了?”肖恩眨巴眼睛:奇怪。她的酒量应该很好啊。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斥,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莉莉安娜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使用了光神的神力,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我觉得不对,罗兰城主是众神的义弟,光神应该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是众神的义弟!?”一位神祇,一只幽灵和一个矮人齐声惊呼。

“嗯,是希露菲尔告诉我的。”杨阳神情凝重,指尖轻点桌面,“想想看,活捉莉莉安娜的价值,还有彻底歼灭东境的残兵。如果真是光神送走了他们,罗兰城主不跟她翻脸才怪——那是谁帮助了莉莉安娜?”

一个人名在众人心底盘旋,化为实质的黑暗,无声地咆哮,将阴冷的气息吹进脖根。

“又是席恩吗?”肖恩勉强咽下酒,感到如饮黄连的苦涩,“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杨阳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嗯……很抱歉,我想他不是好意帮我们,是想延长战争,让我们多受点折磨。虽然战败的话,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啦。”肖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不是我说,你哥哥有病。”佛利特毫不留情地批评。肖恩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席恩吃了很多苦,他是被很多坏人折腾成那样的!”

“我们矮人有句谚语:‘废铁也能冶炼成钢,但是坏掉的模子就是废物’。”

“……人类的社会没有你们那么简单。”肖恩颓然坐下,用明显沉浸在回忆的语调道,“你们个个是刚强的战士,有着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唾弃软弱,赞扬勇敢,尊敬高贵的品质,而我们呢?像我这样滥好心的家伙是傻瓜、笨蛋、蠢驴;多数人敬畏的是强权和财富,以欺凌弱小为乐;在乱世,老弱病残就是不该存在的理由,人们用践踏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气,逃避生活上的不顺心,还不以为耻——我和席恩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年代!他还不像我,活在象牙塔里,他还能变成怎样?变成一个好人?他是钢,只是被扭曲了。”

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杨阳默默沉思。佛利特摸了摸胡子,保守地认同:“咳嗯,大概吧。”

“肖恩。”杨阳开口,语带叹息,“这些我也明白,只是……你还为他着想的话,会很痛苦的。”一想到那位圣贤者干了些什么混帐事,连生性优柔宽谅的她也不禁义愤填膺,为友人心疼不平。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为他设想吗?”肖恩的反驳一针见血,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是原谅他。”肖恩转向窗外,掩饰脸上的觉悟,“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不变的真理。”史列兰摇头:“万物有时终,这才是真理。”

“……”众人斜睨他,心想这是神明的真理吧,难得听他说出像毁灭神的话。

“唉,如果真是席恩干的话,就麻烦了,我们连他躲在哪儿也不知道。”杨阳两手撑颊,烦恼不已,“罗兰城主也猜到了吧,要是能再和他合作就好了。”可惜不可能了,双方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佛利特一个激灵,险些把胡子拔下来:“对了,罗兰·福斯!我真的杀了一个人类小娃儿,也是金发——他们是不是兄弟?”

杨阳一怔,这才想起友人幼年的经历,有些在意地沉默,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罗兰城主是人类,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伊芙将军和罗兰长得不像。”肖恩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于是众人打消了疑惑。

“少喝点吧,你们两个酒鬼。”杨阳一人敲了一拳,收走酒瓶,开始泡舒缓心神的香草茶。肖恩不经意地瞧见她右手的火红色护腕,冲口道:“飞焰!”

“怎么,你到今天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忘了,杨阳,你脱下来给我看看。”肖恩欢喜得语无伦次。杨阳纳闷地脱下神器递给他。佛利特以内行的眼光打量:“这是矮人的作品,你要这东西干嘛?”

“上次我拜托冥王让我见姐姐,姐姐说贝姬——我的青梅竹马死后没有去冥界,普路托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我想用这个找找,贝姬生前就戴着它。”肖恩蘸着酒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魔法阵,把飞焰放在当中,就这么草率地施法。若是席恩看见,会一脚把他踢进酒桶。

所以,也难怪酒水法阵毫无反应,肖恩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不行。”

“等等,我来。”史列兰拿过飞焰,翻来覆去地检视,最后在内侧找到一个非常不显眼的咒符,双目一亮,“啊,没错,是封印。”杨阳等人愣愣重复:“封印?”

“有人把她的灵魂封进这里面了——解!”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霞光泉涌而出,慢慢形成女性饱满柔软的娇躯:细碎过耳的金发,像浸染了嫩叶的眸子,染血的战斗法师袍——就和她死亡时一模一样。

“贝姬!”肖恩难以置信地大喊:她怎么会在飞焰里!?贝尔妲眨眨眼,朝他绽开一如生前的俏皮笑容:“哈罗,肖恩,你可真够马虎的,我还以为这次又会和你错过。”

“你…你为什么……”

“那个——”杨阳忍不住插口,带着感激之色,“你是不是教过我咒语?火墙术的。”

“对~~在勇者的坟场,那时可真惊险。”贝尔妲打了个友好的招呼,随即端详史列兰,绿眸闪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当时那个小男孩吧,谢谢你释放我。”

“不客气。”史列兰礼貌地答谢。肖恩脸色铁青,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贝姬,莫非是——”正和佛利特互相介绍的贝尔妲为难地笑笑:“嗯…我在飞焰里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日子不难打发,有些事也不清楚。”

“你明明就知道!”

“哎哎。”贝尔妲绕着耳边的鬓发,叹了一大口气,坦白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啦,那个时候我把你送出去以后,以为能安安心心地死了,没想到一眨眼掉进一个乌漆抹黑的地方,正奇怪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他和你有点过节,要请我在里边待段时间。”

房里一片死寂。

“别这副死样子嘛。”贝尔妲本想捏捏青梅竹马的脸,手指却穿越了他,眼底划过失落,脸上的笑靥却始终明净促狭,“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的处境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飞焰和我的关系可是很好,和它取得同调,我就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刚刚还说你基本上在休眠。”肖恩眼神沉郁。贝尔妲一窒,摸着头干笑:“啊哈哈哈。”

和肖恩一样不擅长说谎呢。杨阳看得心下感伤。佛利特嘴里咕哝:“多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子真作孽。”

“好了好了,我也差不多要去冥界了。”某人明智地决定跑路。

“贝姬!”肖恩大叫,语气除了不舍,还有更深的愧疚。他看着她,想起那双深情的眼,她临死前的微笑,被他忽视了千年的心意。

贝尔妲眼波一动,漾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似遗憾也似无撼。

“你这个大傻瓜,先爱上你总是吃亏的啦,是我自己太害羞,没来得及告白。”她倾前,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祝你幸福,可别又死了,这次未必再有我这样一个大美人来救你。”

“呜……”肖恩竭力不让她看见自己丑丑的哭脸,“对不起,贝姬。”

“得了得了,送我一路好走吧——啊啦啦,冥界之门怎么还没开?难道我不能去?”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由我来引导你吧。”一个幽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杨阳和佛利特紧张地跳起,握住各自的武器:“谁?”史列兰平静地安抚:“别怕,是引魂者。”

“是。”一团黑影在角落凝聚成形,披着黑袍。手持镰刀,他先朝史列兰恭敬一礼,然后脱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杨阳小姐,肖恩先生,又见面了。”

“啊!”杨阳正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当下用力击掌,“格路特!你是格路特对吧?”

“就是香都的——”肖恩也想起来了。引魂者笑了笑,戴回兜帽:“真巧,我到附近收魂,感到一股古老的灵魂波动,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碰见你们。”肖恩禀着军团长的职责问:“附近有人死了?”

“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对人世还有眷恋,我只能开导他。一般的灵魂无须我们引导,自己跨过冥界之门就行,只有这样对人世有很强执念的灵魂需要我们引魂者出马。”

“哦。”

“格路特,谢谢你,上次都没谢你。”杨阳诚挚地道。兜帽下传出轻而友善的笑声:“您太客气了,您是吾主的朋友,这位大人的神女,我帮助您是应当的。”

“对了,普路托死了,冥界没出乱子吧?”肖恩担心地问道,记挂徒弟们的安危。佛利特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冥王也会死?”

“吾主本来就不管事,不过我们没让众魂知道。”

“哦。”真是个闲神啊……

杨阳确认道:“他还会再生吧?”对那个温和闲散的神,她颇有好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也算朋友了,而且普路托在锡维拉和香都都救过他们。

“当然了。”格路特有点奇怪她多此一举的问题,向贝尔妲伸出手,“好了,这位女士,我们上路吧。”

“贝姬……”肖恩依依不舍地踏前一步。贝尔妲却爽快地挥手道别,留下一个洒脱的笑容。

※※※

冥界和神域、魔域一样是无限的层面,没有日月星辰,天空自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青冥色的妖火代替照明工具的作用。这里有正常的生活区,也有放逐罪人的险恶环境。

带着引领的死魂,格路特回到中央管理的区域,刚刚踏上通向冥殿的弯曲小道,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浓雾弥漫的虚空喝道:“什么人?”

四下寂静无声,毫无回音,格路特弹了下手指,一团青色的磷火凭空冒出,照亮一道模糊的身影。很矮小,穿着宽大的黑袍,衬着血色花朵的图案式样非常古老,细密柔顺的黑发覆盖住饱满的前额,天蓝的双眸充满了活力,给人的印象是个生机勃勃的美少年,尽管他看起来还不满十岁。

“唉,感觉真敏锐,本来还想闲逛一会儿。”男孩双臂枕着后脑勺,叹了口夸张的气。

“你迷路了吗?是哪一层的?”见是个孩子,格路特放松了戒备,连珠似炮地道,“记不记得自己的号码?监护人是谁?房子有什么特征?门牌?哪个区域哪座城市哪条街第几号?有没有带地址牌或者证件?还是你第一次来,和引魂者走散了?没关系,他应该给了你一张居民证,你没弄丢吧?丢了也不要紧,我可以$#@%……”

“我说这位大哥。”男孩听得叹为观止,“你可真罗嗦。”

“……抱歉,职业病。”还在滔滔不绝的格路特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尴尬地咳了咳:几万遍说下来,不熟也熟了。

“嗯哼,谢谢你的亲切指导,我自己逛就行,这里没人比我更熟。”

“咦?”格路特困惑地睁大眼,“这一层是禁止一般死魂出入的,你这么小,应该不是引魂者吧。”男孩笑了,蓝眸愉悦地眯起,有捉弄的意味:“才夸你敏锐,原来傻里傻气的。嘿嘿,你身上带着好玩的东西,给我。”

“啊!”格路特还没反应过来,放置灵魂的镇魂杯就被抢走,他大惊,上前一抓却捞了个空,“快还我!”

“不还~~~不还~~~”男孩跳跃着往后退。

“你……!”正要发火,格路特蓦地僵住了:男孩的乌发顽皮地扬起,露出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印记——青色的菊花。

“吾主!!!???”

“认出来啦。”男孩失望地停下,把镇魂杯顶在头上。格路特瞪着他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你…您已经复活了?”他老婆生命女神不是还等在神之泉边上吗?怎么不差人通知一声?而且……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对啊,我想暂时清静一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唯你是问。”似乎觉得没趣了,小小的冥王大咧咧地挥手,恶霸地将战利品塞进腰包,“这个归我了,就说你自己弄丢了,听见没?”语毕,扬长而去。

格路特在通路上呆站了很久。

※※※

红茶和葡萄蛋塔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雪白的桌布垂着美丽的花边,冬蔷薇在庭园里吐着芬芳,大理石喷泉奏响清脆的音符,微风吹进打开的玻璃长窗,轻柔的纱幔像波浪般舞动,和沙沙的翻书声融合成和谐的旋律。

一个清亮的童音打破了安宁的气氛:“父神,我回来了!”

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书页上,黑发青年朝大摇大摆坐在桌上啃梅子的男孩投以冷淡的一瞥:“又上哪儿皮了?”

“咳咳!”男孩呛住,心虚地别开眼,“我去冥界看看啦,没闯任何祸,只碰上一个引魂者,我叫他闭嘴了。您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必,没准又捅出什么娄子。”席恩一口拒绝,这帮散到脱线的神有多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早就有深刻的亲身体会,让他纳闷的是普路托的改变。继埃娃之后,这已经是第二个和生前性格不符的例子。法术过程并没有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对于父亲的不信任,男孩很伤心,递出镇魂杯贿赂他:“别生气啦,父神,这给您,里面有个很强大的灵魂哦,其他没用的我都丢掉了。”

还把镇魂杯抢来,事情不闹大也闹大!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被丢掉的灵魂也可能记住他的长相,看出他的身份,被引魂者领走,然后冥界翻天……

不会察言观色的男孩还在推销:“看这杯子多别致,还可以拿来喝酒,说不定味道更棒。”

“你想毒死我吗?”镇魂杯又名千魂之杯,生者别说喝它盛装的饮料了,精神差的一靠近就被夺魂,平常引魂者都藏在斗篷下面,严密保管。

“啊!有毒啊?”严重失忆的冥王大吃一惊。魔域之王抢过杯子:“行了,今后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王宫。”

“是~~~”男孩垂头丧气地答应,接着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去看母神吗?她一个人很寂寞的样子呢。”

席恩的视线回到书上,翻过一页,淡淡地道:“等有空了,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好!”男孩跳下桌,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等等,依路珂。”席恩叫住他,语气透出严厉,“你恶作剧可以,别闹出人命。那个失踪的侍女,是你杀的吧,这样会引起恐慌。”

“是她太吵了啦,我只是和葛贝洛斯(注:冥界的三头犬)一起玩,她就尖叫得好像天塌了,我一时心烦……不过我有处理干净。”

“我知道,我是要你收敛点。正确的为人处世哈玛盖斯会教你,给我好好学着。你要杀人见血,以后有的是机会。”

依路珂稚嫩的唇勾起单纯的弧度,开心而没心没肺,是孩童的天真和暴戾。

“遵命。”

随手将镇魂杯放在桌上,席恩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识一下那个所谓很强大的灵魂。做好准备后,他揭开无形的封条。

“贝姬!”饶是冷静如席恩,也愕然了一瞬,诧异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故人。

“迪安,果然是你。”贝尔妲浮在魔法阵上方,神色复杂地注视他。他们曾并肩作战,一起打败了两头古代龙——也就是哈玛盖斯的父母,席恩当时用的是无名法师迪安的假身份。(见番外《冰冷之炎,灼热之冰》)

黑发青年镇定下来,微微笑了,没有温度的微笑:“是谁释放了你?啊,我知道了,暗黑神——贝姬,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关你这么久。”

“你和肖恩的过节不止你说的‘有点’吧?”

席恩没有回答,伸出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总是冰冷的银瞳浮现出难言的情感。

柔软而温暖,贝尔妲惊讶地发现他碰得到她。

“你……”席恩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他垂下手,眼中的光消失,嘴角的笑意也冷却下来,“依路珂真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礼物。”忽略他语中的恶意,贝尔妲直直看进他眼底:“你叫我贝姬,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然没有回答,席恩一挥手,将她关回镇魂杯。

摩挲着杯沿,细细掠过每一条线条花纹,席恩神思不属地凝视杯里闪耀的灵魂之光,静坐了良久。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她是他的初恋情人。

他在她的笑容里沉醉,她的笑容却自始至终不是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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