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使他的思路更畅通。
那边已经开打了,两边都没空管他。但如果他不出手,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东城稳赢。到时那个城主就会腾出手来对付他,而且以他和帕西斯的交情,能不杀的人,比如肖恩、满愿师们,会一一踢回冥界和地球;而杀不死的人,比如维烈、杨阳和诺因,也会设法让他们不妨碍他地安度晚年——如此和平美好的大结局,不是他乐见的。
而他出手的话,必然会引起两方的警惕。他不认为会没人看破他的计划,那位罗兰城主、月前辈和可爱的帕尔,都是相当机智聪慧的人。尽管他们再次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先要掌握住西琉斯王国的人心,那么即便他们搞什么离间策略,或者直接杀上门来,他也可以把他们诋毁成恶的一方。
其次是战力,他已经修改了局部法则,给予高阶恶魔在西琉斯境内自由活动的空间,中低阶恶魔更不在话下。但它们没有自控力,不能放出来。临到需要再召唤,难保不会受到限制。毕竟对方有两位主神,都和他神格相当。
哈玛盖斯足以单挑血龙王和黑龙王,领主们能解决元素神,丽芙对维烈,但剩下还有肖恩、月、帕西斯、亡灵龙、罗兰和独角兽等等。他们一拥而上,他胜算不高,这就是蚁多闷死象的道理。
再说,就算他战胜他们,也可说是一种失败。让他们无法联手、自相残杀,这才是上策。
思前想后,将各种可能都推演了一遍,不厌其烦地完善每个细节,魔域之王感到倦意涌上,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宫廷生活,他真是有些厌倦了。他想念他的药草田,他的魔法实验。每当被那些脑子里毫无内容物的女人缠住,问一些诸如“您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的小饼干?喜欢什么式样的毛衣围巾?”之类的蠢问题时,就想得格外厉害。
奥菲恩(注:古语魔法),他的女神,她才是他永恒的恋人。
夜夜笙歌,穷奢极欲,糜烂的宴会,熬一场就让他感觉比连续工作三天还累。列文的身体也还没完全被他同化,有人的生理需求,虽然他并不讨厌这种久违的体验。
当哈玛盖斯打开门,意外看到他的养父趴在黑檀木桌上沉睡。法师被黑天鹅绒长袍包裹的瘦长身躯静静蜷曲着,如同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纤细白皙的手指放松地握起,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接骨木白花,另一只手臂枕着脸颊,几束长长的发丝从耳鬓垂下,绕过手背,沿着桌面垂下,和漆黑的木桌几乎不分彼此。
房里很暗,只有一道月的清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荡漾着清雅的韵律。还有那反射着烛光的银色十字架,为黑发披出诡异的亮丽光泽。
魔法药材、香料和腐败的甘美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没有记忆中血的腥甜。过去他的养父总是动不动咳血,极偶尔,没来得及用手帕堵住,会在书页上渲染出令他恼怒的鲜红花瓣。
他好了吧?不会再死了吧?终于意识到明显的不同,古代龙的化身打心底高兴,也有微小的遗憾。因为他的养父,他的契约者,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尽管他从来没能让他好受点。
那时的他太小了,太小了……
好吧,现在要怎么办?法师的冷静教育发挥了作用,哈玛盖斯很快从无济于事的懊恼和回忆中挣脱,思考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叫醒他?不,难得他自己睡着。哈玛盖斯很清楚,席恩从没睡过安稳的觉。就连孪生感应解开后,他也难以适应,反而更不得安睡。真是让哈玛盖斯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把他抱到床上去?前提是:席恩没在桌子周围布下魔法陷阱,撤消了他时刻不离身的防御结界。
叹息,哈玛盖斯还是尝试着迈步,想走近他身边,尽量不惊醒他地移动他。
然而,他才跨出一小步,还没碰到最外围的风元素警戒,那双银色镜子似的眼眸就睁开了,清晰冷亮,如冰箭射来,将他当场钉死在地。
“哈玛盖斯。”席恩的眼神缓和下来,代之以一抹不悦,“你又不经我允许进我的房间。”
“可…可是,主人。”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结巴,既委屈又失望,“我以为,这里是您的卧室,那个……”
“噢,是我不对。”想起自己把房门和云中塔的实验室空间衔接了,席恩这才真正释怀,缓缓爬起,揉了揉还有些晕旋的额角,“帮我倒杯咖啡,谢谢。”低沉柔和的嗓音因为残留的睡意而透出沙哑的余韵。
“您不再睡会儿吗?”按照他的吩咐端来一杯热咖,哈玛盖斯为自己的打扰抱歉。若不是他冒冒失失闯入,养父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了。”席恩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品尝香浓的液体,一边注视远方,沉浸在他的思绪、他的魔法、他的灵魂里。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这样,除了他的双胞胎弟弟。
对此,哈玛盖斯没有什么妒意。养父允许他靠近;会喝他泡的咖啡;看着他时,眼中会浮现出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淡淡温柔——这就够了。
但是,还是有些话是非说不可的。
“主人,您真的不改变主意吗?”
以龙的智慧,他看到了他的末路——不是死亡,而是自身的毁灭。他打的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即使他最终完成了他的复仇,躯壳里也只会剩下一个破碎的灵魂。
何苦呢?何苦呢?
席恩瞥了养子一眼,明了言下之意,冰眸有微光闪动。然后他闭上眼,感受着大自然每一丝细微的漾动,感受着遥远的宇宙寂静的呼吸,感受着无数力量的丝絮在他体内穿梭——他的魔法,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他的手中握有自己的生命,他掌控着自己的命运。
“哈玛盖斯。”渎神者浅浅地笑了,是傲然的弧度,“我曾经被无数人瞧不起,所以我决不会瞧不起我自己。”
复仇的意义?放弃复仇后会得到什么?不,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也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东西。因为放弃,就是对他本身的背弃。
自我否定的同时,会连他仅剩的骄傲和尊严也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了。”哈玛盖斯低声道,带着悄然的决心。
如果你选择了破灭,我会陪着你走向破灭。
※※※
再次看到名义上的兄长,席恩还是一阵反胃。
但再怎么嫌恶,他也不会杀他。因为威姆死了,就意味着他要扛烂摊子。辛比奥王的其他子女都尚未成年,也比他们的大哥更无能。西琉斯不可以灭亡,至少在他返回艾斯嘉大陆以前不可以。
席恩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治国的料。这和才能无关,一来,他没有这个意愿;二来,他毫无权利欲,也就不会有责任心。为了他的个人目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西琉斯王国放在他的法术秤台上,衡量它的价值。有必要的话,用全体国民血祭也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就算是威姆这种男人当王,也比他好一万倍。
饶是如此,这对父子也太没用了。他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废还能坐稳位子,辛比奥四世根本是坦丁帝国皇帝的牵线木偶,而威姆则和普莱玛斯帝国的迪雷恩军团长暗通款曲。虽然是长男,威姆却不是皇太子,他是辛比奥十三岁时和一个侍女生下的庶子,由王妃领养。所以他之前才对列文那么忌惮,还有王妃所生的六弟,一个今年八岁的孩子。
威姆想成为国王,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可惜幼弟被他的养母保护得很好,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多,那么和强大的臂助合作,哪怕是来自敌国的手,也顺理成章了。
西琉斯王国扼住了普莱玛斯帝国南下的道路,又拥有贵重的矿脉,物产丰富,简直像块肥肉横在诸国当中。每个都想吃,却每个都吃不到。彼此勾心斗角,形成微妙的平衡。拜威姆所赐,这个平衡可能要打破了,就看席恩能不能达成新的平衡。
“二弟,你知道吗,我最近收了个新的宠姬。”
知道,还是我送你的。席恩心道,嘴上却回答:“臣弟不知。”
“她叫玛莲,是个很美的女人。”威姆拨弄观赏植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拔下一片叶子。对此席恩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这场密谈。
长皇子眯细的眼射出酷似恶狼的光,使他端正的面孔显得狰狞起来:“列文,想必你心里有数,我随时可以毁了你。”
“臣弟惶恐。”惶恐个鬼!
“咳嗯。”再投胎十次也听不出席恩的真心话,威姆满意地轻咳,端详他以为的弟弟。
其实他隐约觉得列文变了,说不出是哪里改变,好像是一种内心放射出的光彩,令他宛如一颗打磨好的钻石一样光芒四射,比以前更耀眼,更迷人。
真舍不得啊,还有那个绝色的可人儿,不过为了他的王位,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
收敛心猿意马,威姆笑了笑,端出慈和的嘴脸:“好了,过去的种种,我们都忘了吧,我有件事交给你办。”
终于来了,表示忠诚的献供:“王兄尽管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玛莲想出去散散心,我公务繁忙,没空陪她,只好请你,我最亲爱的弟弟,陪她一起外出游玩。”
“这——”席恩适时回以迟疑的表情,“似乎不合规矩……”威姆不耐烦地打断:“这你不用管!你的为人我了解!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们只要开开心心上路就行了!”
席恩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臣弟遵旨。”
被捧得十分得意,美好的未来也让威姆心情大好,立刻露出猪哥脸:“二弟……”
妈的!这家伙还是双性恋?机警地往后闪,魔王打了个响指,自有小弟出来帮他料理。
长发飞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衷心期盼早点上路,好好呼吸新鲜空气。
先是霍娜那只母蜜蜂,再是威姆这只公苍蝇,席恩决定他受够了。
下次,下次如果再附身,他一定要选个丑八怪!
※※※
平原的大道上掀起阵阵尘烟。
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朝着西琉斯王国的北方边境驶去,前后左右都有护卫的骑兵,衣甲鲜亮,警戒森严。看样子不像护送某个大人物,倒像是押送人犯。
但是车门上刻的冬狼纹饰,又确确实实彰显了乘客的身份有多么尊贵——这是王族才被允许使用的标志。
摆设精美舒适的宽敞车厢里,一只可爱的小狼和一只可爱的小豹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追逐嬉戏,乍看像靠垫的奶白色史莱姆被两头迷你骨龙欺负,肥肥胖胖的灰兔躺在主人的大腿上享受他的爱抚,热闹的阵仗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冷酷无情的魔王陛下不放心他的宠物们被一帮花痴女照料,索性一并带了来。
“小白,小黄,不许打架。”
听到这声呵斥,对座的女郎不禁露出嘴角抽搐的表情,尽管这丝毫无损她的丽颜。
晚夏的和风掠过翠绿色的原野,吹进马车,拂动灿烂的金丝和乌亮的长发。假如有画家能够将这一幕绘下,只有一个名词可以形容——绝美。
相对而坐的男女都拥有人世罕见的容貌,一如暗夜之子,一如阳光女神。也难怪骑士们争抢两边的位子,眼珠子不停地往里面斜。
唉,那个威姆王子真是舍得,竟然把这两尊天仙拱手让人!换作我,皇帝老子让位我也不干啊!
这是年轻的骑士共同的心声,常常相拥而泣,感叹自己的没福气,和美人们的悲惨命运。
他们不知道,“美人”的可怕真面目。
“哈玛盖斯,管好伊克和约克。”席恩将兔子转交给养子,朝饱受欺凌的史莱姆伸出手。眼泪汪汪的小东西立刻跳进他怀里撒娇,发出惹人爱怜的细细叫声。
轻拍它,席恩打量对面的绝色佳人,以一贯淡漠的语气道:“你的真名是?”真少见,有这样气质明朗的魅魔。
恶魔的长相一般都偏阴柔,伴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妖娆。
“辛西亚,我的王。”美女用歌唱般的语调回答。
“你们魅魔和男人上床,会不会觉得恶心?”席恩这么问不是出于内疚或同情心,而是纯学术的提问。虽然辛西亚不愿意的话,基于任务考量,他会换其他愿意的,或者做个漂亮的傀儡——法师最近在研究构装生物的制造。
“我们顺从自己的本能,尊敬的王。”辛西亚美妙的声音充满了韵律感,如此幻美的音色就足以激起大部分男人的征服欲,“对我们而言,人类的男子是食物,吃东西怎么会恶心呢?”
嗓音和内容的极度落差也足以使任何人打寒战,席恩却没有半点感触,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然后他让宠物自己玩耍,摊开一本厚厚的地理志。
有此一行,其实超出席恩原先的预计。因为在被威姆强吻以前,他并不知道列文的遭遇,也就没想白送那个双性恋王子一个部下。查出一系列隐情后,他才顺水推舟,打算一口气解决强敌的威胁。
如果西琉斯被普莱玛斯并吞,威姆是可以作为傀儡君主享受他的荣华富贵,但席恩就没得体面日子过了。那蠢材的手脚也一点不利索,早被各国大使知觉。现在西琉斯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敌我双方都有了出兵的理由,情势一触即发。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西琉斯没搬家,没一夜变穷。席恩也不想当它的守护神,他的计划是让普莱玛斯自己乱起来,无暇侵略。毕竟他不擅长外交,也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
每到冬季,整个夏尔玛大陆都会进入停战期。这里的冬天非常冷,连最耐寒的北国战士也受不住,所以熬过秋天就行了。明年艾斯嘉大陆的战事要是还没结束的话,就再想办法。
而辛西亚不在他的计划内,至少不是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这不奇怪,没品位的魔王陛下看不出她有多美,也就无法推测会有多少男人为她痴狂。当然,如果她能让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和重臣们神魂颠倒,互相争得头破血流,他也是很欢迎的。
事实上,辛西亚真的有这个魅力。差不多所有的骑士都对她表明心意,愿意抛下荣誉和使命,带着她逃到天涯海角,是她私下笑着婉拒了。目前只有年纪已经不小的队长还在苦苦支撑。
烦哪。法师暗暗叹气:就为了这些无聊的琐事,他得扔下他做到一半的机关女仆,昨天刚刚收成的法术药材。即使浸在特殊容器里,效力还是会减弱。
突然,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一页上,隐含不耐的银瞳也变得神采熠熠。
当车队路过一大片废墟,一声低喝毫无预兆地响起:“停下!”
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六匹骏马就硬生生停步,差点翻倒的马车里冲出一道黑影,眨眼消失在夕阳斜照的破败建筑群后。
“怎…怎么……”认出那位飞毛腿是谁,众人目瞪口呆:作弊啊?法师跑那么快!
席恩是作弊,他用了加速。
“快追上去!”队长急切地大喊:要是让人质跑了,他们全吃不完兜着走。哈玛盖斯探出头:“别紧张,主人是去采草药。”
采草药?众人将信将疑,还是队长先回过神:“不行!快追!可能会有埋伏!”
小心地将一株香气扑鼻的淡黄小花挖出来,不让任何一根脆弱的根茎受到损伤,再施了个「绝对冰冻」,使这株稀罕的百里香保持最新鲜的状态,法师正要放进空间袋,似有所感地皱起眉。
好几只大脚丫,踩上了这片药草田。
该死的家伙!你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一片叶子宝贵!
“魔法飞弹。”
本来用睡眠术就能摆平,但为了避免这群混蛋进一步造成无法容忍的破坏,席恩用默咒射出一排光箭,把他们远远打飞出去。击破铠甲的威力完全不符合这最初级法术的强度局限,几名躲在暗处的法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魔力之音。”群体扰乱施法,再弹指丢出一个超大面积的蛛网术,搞定。
继续挖……
脚程不慢的骑士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大团蚕蛹似的物事:“这是?”
“刺客。”细心地挑选完毕,取走了可以移植的样本,席恩也不再介意他们乱踏,“大概憋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敲晕了再放出来,里面有几个法师。”
“是。”骑士们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在普通人看来,魔法师始终是个值得敬畏的神秘职业,这位原以为弱不惊风的皇子独力解决了这么多人,也令人刮目相看。
“主人,收获如何?”见养父回来,等在马车上的哈玛盖斯问。
“非常好。”席恩绽开难得的笑靥。
这一刻,魔王下定决心要保护西琉斯,直到他踏遍剩下的遗迹。境内的操法者被赶走或杀死后,有不少这样的法师塔和学院废弃。恐惧魔法,当地的百姓也不敢接近,所以里面的书籍、药草和法器可能都保存着。万一被卷进战火,或者被他国的法师捷足先登,他的损失就大了!
※※※
越过国境线,护卫的骑士才松了口气,和镇守边境的迪雷恩军团长会合。西琉斯王国东临大海,其余三面与三大帝国:普莱玛斯、坦丁和弗兰登接壤,可谓兵家要冲之地。而普莱玛斯的南面被高山阻隔,要从陆路南下只有通过西琉斯,因此历来战争爆发都是在这个倒霉的小国家,标准的“冲头”。国民固然因为发达的商业,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丰富的物产而生活富裕,但也流离失所,深受频繁的战乱所苦,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多亏了教团的精神束缚才没有内乱迭起。
也是西琉斯国小兵弱,如果能占据两国之间唯一的出口,位于屏风山脉咽喉要道的索非亚要塞,就能借助地势挡住普莱玛斯帝国的如虹攻势。从马车上下来,席恩就在打这座要塞的主意。
城防官迪雷恩看着辛西亚的火热眼神,给了他最佳的可趁之机。虽然只是微小的心理空隙,也足以让恶魔的触手钻进去,从内部侵蚀瓦解。
先在他耳边吐出诱惑的呢喃:占有这个女人吧,她已经不是处女了,本来就是献给皇帝的人质,你就算和她共度一夜,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堕落不分程度,欲望的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止。当辛西亚一脸餍足地从指挥官房里出来,席恩的暗示也完成了。这个暗示不会马上发作,会随着相思和挣扎日渐深厚,和野心一起发酵,在几天后冲破理智的防线。
客观的看,迪雷恩并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他年富力强,兼具野心和才干,也就有着寻常男子的弱点,和野心家难以抗拒权势的通病。等到普莱玛斯后院起火,他就会耐不住了。
“好吃吗?”魔王问。
“很好。”魅魔优雅地抹抹嘴,“我们也是有品位的,那男人就像一道分量十足的肉酱面。”
“接下来是个老头子。”
“没关系,他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调料。”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普莱玛斯帝国的首都卡隆,接受皇帝亚图鲁三世的召见。
走进宏伟的雕花巨门,席恩敏锐地感到有谁在注视自己,不是来自上方和两边的震撼视线,而是更清醒的,更具评估和打量意味的……在哪里?
当那感觉移至正前方,他看到了——
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罗兰·福斯!还有那个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巫!
反射性地弹出冲击波,他心念电转:被发现了,得尽快了结这边的事,回去做准备。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参见陛下。”席恩按照西琉斯的礼节向皇帝致敬。
“远来辛苦。”随口回应,亚图鲁三世的目光始终留连在他身后披着面纱也美得令人心动的女郎身上,“列文殿下果真一表人才,难怪你的兄长如此看重你。你可能有点奇怪,他为何会送你和玛莲小姐来这里。其实他是特地将你送到我国深造,而玛莲小姐是我们重要的贵宾,所以你们以后就安心住下。”
“不,误会的是您,陛下。”席恩抬起头,收起恭谨的伪装,昂然站在大殿上,“还有我的兄长。我并不是代表他,而是代表我的国家,代表西琉斯的意志站在这里,我们不会屈服。如果您的消息够快,应该知道,我那位卖国求荣的兄长已经被我的母后软禁了,而我国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另外——”
在众臣压抑不住的喧哗声中,他取出几份文件,一一展示:“父王委托我全权代理的证明,冰晶矿三分之一转让的让渡书复本,我国和弗兰登帝国签署的攻守互助条约复本,南方商盟的经济制裁宣言,法师协会的转让接受和义务协助条款。”
递给脸色铁青的书记官,黑发皇子刻意用一种嚣张的口吻道:“啊,贵国兵强马壮,是可以轻易将我国踩在脚下,但你们能把全大陆踩在脚下吗?在我国拼死抵挡期间,其他国家也会做好迎战准备。今后不会有商船来贵国的东部诸港交易,我们拆了码头也不会让你们的海军靠岸,来自魔法之都萨曼的飞行要塞会开到你们头顶……”
“请…请冷静点,列文殿下!”外交大臣狼狈地叫喊。瞥见检查完文件的书记官点头,皇帝更加面无人色。一股急转直下的现实压力混合着非现实的恐惧,在陷入死寂的觐见室盘旋飞舞。
“我很冷静。”席恩淡淡地道,神态和语调完全不带虚张声势的成分。
他确实很冷静。众人带着战栗默认,脑中同时浮现自己被这位优雅斯文的青年扭断脖子的场面。就好像他只要动动手指,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怎么会这样……只是个小国的王子……
“列文殿下,虽然有关威姆殿下的事是事实,但我们也耳闻您在来的路上遭到坦丁帝国的刺客袭击。”
“呵。”席恩笑了,看着说话的情报大臣,“麦休大人,有句话叫做:‘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
环顾了一圈,他以落落大方的态度道:“我不否认,我那位出生弗兰登帝国的母后有她的私心,但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如果这件事平安了结,她就可以压过我父王宠爱的薇莉尔夫人,重新执掌后宫。坦丁帝国的亚修拉陛下就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我们九国自家人,私下也好协商,不会伤了和气。”
“但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第一军团长莱门德忍不住大吼,发泄内心莫名的惧意。
席恩无趣地瞥了他一眼:“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说着,他戏剧性地拉下辛西亚遮面的头纱,顿时艳光四射,照得每个人一阵晕眩。
亭亭玉立的女子拥有光滑如凝脂的肌肤,魔魅的金棕色瞳孔,光之洪水般的金黄色秀发沿着光洁的肩头滑下,在身体前后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在世间唯一的代名词就是倾国尤物。
在场的男性眼中都爆射出精光,上首的亚图鲁三世更是差点失态得流口水。
“我和我亲爱的嫂嫂都没想活着回去,我们也不畏惧死亡。”年轻男子朗朗的声音穿透迷醉的浓雾,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唤醒任何一只雄性生物,“为西琉斯而死,是我们的光荣。”
“我不属于威姆·萨兰希尔·奥斯卡。”辛西亚适时响应,极具梦幻感的声线再次听傻了一干人,“我和列文一样,都属于我们的祖国。”
滴答。终于有几个意志不坚的贵族出了洋相,本人还没发觉。
糟糕,杀伤力太大了,他们不会一拥而上吧?惊讶的魔王陛下赶紧把部下包起来,这个举动打消了少数有识之士的怀疑。
“咳嗯,咳。”年迈的宰相最先拾回神智,大声咳嗽提醒某些大丢国家脸面的衣冠禽兽,“列文殿下,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您先别急,和玛莲小姐下去休息吧。”
“没问题。”席恩非常入戏地回礼,调整了一下腰间法杖的位置,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声明,我是个法师,而法师是不懂政治的。不是战就是和,这是我贯彻的宗旨。”
语毕,他自管自携着养子和部下离去。
※※※
当晚火起,这把爱情的大火,将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陛下烧成了灰烬。
亚图鲁三世是个好大喜功却只懂得酒肉渔色的统治者,朝野几乎由军方把持。子息方面,有一个六岁的小儿子和八个长女。迷上了今天来访的敌国美女,他不顾几位老臣的阻拦和应该遵循的礼仪,硬是把辛西亚抓进宫。而这也成为他的最后一夜。
轻松溜出寝殿,金发美人准确地找到负责王城治安的莱门德军团长,宛如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地哭诉皇帝如何对她施暴,她又是如何艰难地逃出来,请求他将她救出魔掌,送回西琉斯。被热血冲昏头的军人一口答应,当下就带队离开岗位,和前来捉拿犯人的近卫军冲突。激战中,那个肇始者不知去向。
第二军团长韦沃站在孤儿寡母一边,其他高级军官也瓜分到了各自“效忠”的未来女王,一场后世称为「红颜祸国」的内乱就这么沸沸扬扬地展开。
远方,迪雷恩军团长也丢下他的职责和驻地,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赶来,惟恐迟了一步。
被重兵包围的府邸里,魔王一一清点宠物,询问养子有没有把他从国库和宫廷法师长家搜刮来的战利品打包好——来都来了,当然要带点土产走。
“辛西亚到了吗?”
“到~~”立下大功的魅魔应声出现,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将一帮男人耍得团团转带给她不亚于进食的乐趣。
再次确认了一遍,席恩点点头,打开次元门:“好,走了。”
没有直接返回国内,协助边境的守军夺下索非亚要塞后,他才回到西琉斯的王宫,正好赶上和父母兄长,以及坦丁帝国的皇帝一起喝下午茶。
“贤侄,你欠我一个交代。”
“很抱歉,亚修拉陛下。”在场唯一有心情品尝茶点的人礼貌地放下杯子,露出微笑,镇定地迎视准岳父威严锐利的视线,“我想母后已经对您解释过了。”
“是的,如果你也承认,我就不得不动用联盟法,处决某个叛国贼。”看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亚修拉只得暂时搁下疑虑,转向被侍卫牢牢扣押的长皇子。
威姆汗如雨下,浑身抖得像筛糠,即使他是王族,犯下叛国罪也只有死路一条。他此刻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不明白事态为何会演变成这样。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辛比奥四世。
这个人,真的是列文吗?
同样困惑的亚修拉和王妃箩拉缇丝纳闷的是这年轻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他们不知道原本的列文是怎么样的人。事实上,除了辛比奥和威姆,夏尔玛大陆的民众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席恩·奥古诺希塔。
“王兄,你慌什么,这是我们一起想出的主意,不是吗?”席恩不动声色地帮兄长解围。
“啊?”威姆还没反应过来。亚修拉眯起眼:“列文,你是当真的?”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包庇害他的人!
当然是当真,我才不要自己批公文。席恩在心里回答,表面装出诚恳的模样:“亚修拉陛下,是真的,我只有一半功劳。”威姆终于领会弟弟的意思,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是合谋,是演戏!”
“……”来回扫视,勉强相信列文是基于兄弟之情既往不咎,又想起他维护国家的义举,判断这至少不是一个敌人,亚修拉决定放下铲除危险人物的念头,留待今后慢慢观察,颔首道,“好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善后我们会处理的,威姆你好自为之——倒是贤侄,你手脚可真快,什么时候达成了那么多秘密协议?”
“哦,那个啊。”法师笑着耸肩,和莞尔的王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是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