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死了……”
静立良久,东城城主轻轻一叹,环视狼狈的众人,点头表示感谢,并尽宾主之谊,“需要洗个澡吗?”
“不用,我们这就回去。”诺因没好气地道。若不是肖恩坚持,他根本不会跑来夙敌的地盘。除去席恩以后,接下来就是这家伙了。
杨阳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恍恍惚惚。到刚才一刻为止,她还没真正意识到——那个赋予神官生命,继承了他最后一点碎片,曾经和她们一起冒险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喘不过气来的悲伤此刻才爆发出来,她捂住嘴,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受到感染,原本哭过一场的昭霆和轩风也红了眼眶,莎莉耶更是嚎啕大哭:“史列兰也走了!席恩这坏蛋、混球、烂人……”
肖恩浑身一颤,深深吸了口气,他是在场打击最大的,对他而言,等于同时失去了哥哥和徒弟。
魔封也走了?罗兰一怔,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说明一下吗?”诺因爱理不理地别过头。吉西安就有礼貌多了,只是他的叙述水分满满,不过反正罗兰能从情人和幸存的神明那儿得到更详实可信的报告。
伍菲挨近维烈,拉扯他的袖子:“呐,维烈哥哥,那个兔子男死了吗?”维烈正神思不属地想着什么,随口应了声:“啊,嗯。”
“嘻,我就知道维烈哥哥最棒了,果然一拳就把他打趴下。活该,他还不信呢,我跟你说啊……”
“叫她闭嘴,维烈,不然我敲晕她。”肖恩沉声道,眉间是赤裸裸的嫌恶。维烈还没回答,伍菲先一步嚷道:“什么嘛!你算哪根葱!小心我叫……”砰,没等她说完,杨阳和肖恩两拳齐施,强迫她见了周公。
“不是我说,维烈,你真应该好好教育他们了!”杨阳难抑悲愤地数落,“莉琳的死我很遗憾,但她可以说是自找的!这也罢了,她还差点连累我们!幸好大部分人都没事,不然你叫我们去哪儿诉苦?”
“是,对不起。”维烈也不计较重视的妹妹被打晕,无精打采地道。看出他有心事,杨阳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摇摇头坐下,她这会儿没心情管这个问题父亲。
“总之,席恩死了,不是好事吗?”昭霆发泄过后痛快许多,鼓舞众人。伊莉娜却扔下一颗特大号爆弹:“他还活着啊。”
“什么!!!”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连同罗兰在内,一致朝她投以注目。
“没有错,在被那头小龙抱走以前,我注意到他的胸膛有起伏。拔箭时,身体也有抽搐的反应。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不管那个小女神怎么叫都没回音。我偷偷发出一道精神波,反弹了一部分,这是昏睡的特征。”
“那他是真的活着了。”诺因焦躁地咬着大拇指,“史列兰应该不会丢个烂摊子给我才对。”
“可能是封印吧。”罗兰猜测,“用他和协调神的离去交换之类,这方面我不是很懂。”吉西安击了下掌:“八成是了,应该是应用了法则的平衡,不愧是神。”肖恩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欣喜,也有接近不知所措的忧虑:“席恩会沉睡到什么时候?”诺因瞪目:“最好是永远!难道还要他醒了再制造麻烦?”肖恩不答。
“那首要条件就是不要召唤混乱神和协调神。”罗兰指出。
“啧,你以为除了席恩那发明封神阵的变态,谁有能耐召唤他们两个?”
“他的儿子女儿部下。”
沉默,令人心脏痉挛的静默笼罩在室内,被杨阳的声音打破:“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席恩既然被封印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为难我们。”冰宿抱胸摇首:“你太天真了,父亲被封印,你认为那几个小孩会善罢甘休?恶魔恐怕也不会放弃,像席恩这样的魔王是千载难逢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
“其实最好的时机是当时就宰了席恩和他的儿子女儿。”罗兰喝了口自己泡的月桂茶,“现在上门胜算就降到五成以下,不支持,还是从长计议。”诺因看他悠哉的样子不爽:“那你就别说!”
“斩草必除根,没了席恩,恶魔就无法在现世久留,再干掉他的儿女,就一劳永逸了。”伊莉娜年轻姣妍的面容一派无机质的冷静,“可惜我当时力量用尽,维烈又叫不醒。”其他人力量不够。罗兰冰蓝的眸看透了她,微笑:“你心神不宁吧,师姐。”
“是啊,帕西尔提斯也是我师父。”伊莉娜避重就轻地回答,表情不露丝毫破绽。
那个神临走前,没有看她一眼。
“杨小姐,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和重生的普路托性格如何,你知道吗?”罗兰突然问。杨阳愣了愣,凝神回忆:“哈玛盖斯是个好孩子,非常温柔又体贴,把席恩当父亲敬爱,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养父子;卡塔瑞亚我刚认识,不清楚,似乎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依路珂就差劲了,喜欢恶作剧整人,根本就是个小鬼!”
“嗯,谢谢。”罗兰沉吟片刻,道,“他们的战斗方式如何?”
“基本独立。”吉西安插口,他已经领会对方的意思,“其实我们这次赢,一部分是运气因素,但主要是席恩个人的缘故。我注意到,他习惯先让部下发挥,若正式出手,会下意识地清空周围或远离。那个时候他甚至离开了那棵树的保护范围,自己布防御罩,这说明他戒心极强。那么他的手下,应当是心理依赖性强,思考却很活跃。”
“也就是说,倾向于防守,然后暗中搞小动作?”罗兰总结。吉西安点点头:“还有,我认为那三个孩子指使不动恶魔,没那种心计手腕。”
“使唤恶魔只要力量够强就行,你当是人类吗?”诺因持不同意见,“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真的,首先七领主貌和心不和;其次他们没有席恩那么高的权能可以送恶魔进来;最后他们要守着他们的老爹——我们不去找茬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还会来烦我们。”
“就是不确定这一点,哪怕他们就此销声匿迹,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别我们我们的,我们和你没关系了,合作到此为止!”
气氛一下子变僵,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紧张地互看。罗兰神色不动,只轻叹了口气:“长不大的小鬼。”诺因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被法利恩一发爆雷闪和艾德娜一个拗腕扳开。
“杨小姐的意见呢?”不和小鬼一般见识,罗兰询问有影响力的人。
“除非你告诉我杀死神官的凶手。”压抑的仇恨因帕西斯的死而爆发,杨阳冷冷地道。法利恩眼神微变。罗兰依然波澜不兴,唇角漾着如沐春风的浅笑:“如果我说犯人已经处决了呢?”
“你骗鬼啊!”昭霆大叫,冲动地握住大剑无刃。艾德娜也将佩剑拔出一半,会客室里一时剑拔弩张。
“无名氏神官是我师父的分身,若非下属自作主张,我又怎么会害他。”罗兰虚实参半地道,“师父生前对这件事也很看重,亲自解决了,杨小姐不是在那里见过他吗?”杨阳啊了一声,顿时信了八分。
昭霆和耶拉姆相顾默然,其实他们心里知道真相是追查不出来的,只能吞下这枚苦果。
和他俩不同,担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却是心下有数。伊芙执行任务时固然隐秘,事后由于伤重,还是泄露了风声。当时罗兰被软禁,能够命令这位将军的只有代理城主法利恩,他也是罗兰的心腹,答案一目了然。
不过为了双方的合作关系,神官的死只有沉冤大海,这一点他和罗兰心照不宣,就连诺因也是。
“既然如此,我们告辞了,改日再书信探讨。”杨阳无心再待下去,急于回家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暂时忘却她失去多少宝贵的东西:神官、西芙利村的人们、星华、扎姆卡特、月、帕西斯……
“等一下。”冰宿叫住他们,“邱玲被俘虏了吗?”她被世界之钥控制以后就不省人事,到东城才醒过来。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因无他,他们完全忘记邱玲了!他们把她带到那个危险的战场,然后就忘掉她了,连收尸也没想到,这何其残忍!
“那个男人失控时,我看到那棵树打开一个树洞,将邱玲小姐吸了进去。”露琦雅用嘶哑的声音道。战斗一结束他们就被弹出影世界,她想救也无从救起。杨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她被抓了?”
“应该是。”
“明白了,谢谢。”冰宿神色不变。杨阳、昭霆和轩风惭愧得不敢看她。
“对不起。”肖恩最自责,垂着头面对徒孙,“还有,罗兰……”对他实在挤不出笑脸,罗兰只道:“师公有何指教?”
“帕尔的死……我很抱歉。”
“这句话你去对师母说吧!”怒气陡然爆发,罗兰调整呼吸,恢复统治者的仪态,“艾德娜,送客。”一行人离去后,法利恩也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间,让两人单独相处。
“辛苦了,我叫侍女帮你梳洗。”罗兰柔声道,执起对方的手。冰宿摇摇头,既不抽出,也不动身。明白这是情人的体贴表示,罗兰微微笑了笑:“那喝杯茶,坐一会儿。”
冰宿依言坐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而罗兰也不想听空泛的劝解,只是静静感受掌心温暖的支持。
“听吉西安术士长说,你那个时候向席恩冲过去,太危险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是我,我没有印象。”冰宿从领口掏出世界之钥,“在失去意识前,我感到这个震动了一下。”罗兰的神情变得凝重,接过神圣器打量:“照道理,已认主的法器是不会伤害主人的,更不会控制,除非……当时是很危急的情况?”
“不,是有机可乘的情况。”
“那这是个拥有很高智慧的器灵,还是我戴吧,你再戴搞不好会被反噬,幸好这次没出事。”罗兰将项链套回自己的脖子,古旧的钥匙光芒一闪,像一只沉静的眼张开又闭拢。
“是普多尔卡雷救了我,你很讨厌他?”冰宿啜饮香茗。罗兰一字一字道:“讨厌死了。”他鲜少如此激烈直白地表现出内心的好恶。冰宿忍俊不禁,墨绿的瞳眸温软而宁和,深处却荡漾着一抹忧思:“罗兰,我们今后要怎么办?”见识过魔法神的力量,她无法不忧虑。
“从力所能及的开始做咯。”东城城主看得很开,准备下厨犒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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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走一步。”
下了空浮舟,维烈蓦地走出队伍。
“咦?”众人愣住。肖恩第一个会意:“你、你要去见莉?”魔界宰相沉着地点点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杨阳不放心:“维烈,没关系吧?”
“没关系,最多被打一顿,反正我死不了。”维烈难得开了个玩笑,却掩盖不了脸上的苦涩自嘲。他看了一眼被友人背在背上的雷之幽鬼,吞吐道:“伍菲暂时麻烦你们照顾了,请…请多包涵。”
“安啦,顶多打她屁股,打不死的。”昭霆哈哈笑道,用力拍打他的肩膀。维烈差点被她拍得岔了气,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挥手告别,用异能做空间转移。
这时,在场的人都没料到,这场分别会延续至一年之久的时间。而且再见面时,会是互为敌人的情景。
回到临时城主府,洗澡用餐。众人都没有交谈的闲情,匆匆吃完饭,就各自散去。只有伊莉娜临走前和吉西安商议了几个钟头。
杨阳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空落落的,心也像挖掉一块似的痛楚,最后终于忍不住坐起来,点灯摊开日记本。写了撕,撕了写,直到纸页被泪水浸湿,手颤抖得握不住笔杆。
原以为到异世界冒险是件幸运又愉快的事,现在她已经不觉得了,真想抛下一切,回去地球,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杨阳。』天籁般的嗓音突兀地在脑中响起,杨阳猛地一震,扔下笔,难以置信地喃喃:“史列兰?史列兰!”
『是我。』暗黑神小心翼翼地道,仿佛怕摔碎一件珍宝,『杨阳在哭吗?』
“没…没事,你在哪儿?为什么就那么走了?”环顾一圈找不到人,杨阳擦干泪水,哽咽道,心里委屈又有点酸楚的安慰。史列兰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停顿片刻后,语气变得急促:『杨阳,我长话短说,因为我和你说话,席恩也能通过意识和他的影神交流。』杨阳吃了一惊,连忙专注倾听。
『我和贺加斯在神域,不能下来了,我们一下来,席恩也会醒。你不可以召唤我,你是神女,能够召唤我一部分的精神体,我就是想说这个。还有……杨阳,别哭,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我会想办法,你也对诺因这么说。』
“嗯。”黑发少女绽开泪湿的笑靥,窗外月色柔和,在她的眉宇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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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文哥哥才不会这样笑。”
伊莎贝拉叉腰怒斥俯卧在沙发软垫里的黑衣男子,他笑着,风情万种慵懒无限,散披的乌亮长发流水般从线条优美的肩滑落,流淌在雪白的长丝绒地毯上。享受地眯眼,薄唇逸出的轻叹尾音勾起,更令人觉得酥到骨子里。
“伊莎,别较真么,谁模仿得了主人那张冷脸,虽然绷着脸能减少皱纹啦。”修蒂玛微微侧身,让背上两只小猫换个部位按摩,御风马和火元素犬合力为他打暖气,土拨鼠表演杂耍,简直是超豪华的宠物阵仗。
“你是列文哥哥的替身,不是你模仿谁模仿?”纤指点到他鼻尖,“我警告你,演砸了,我就把你的原体敲碎。”修蒂玛这才有了点危机意识,求饶道:“啊啊,好嘛,我尽力就是。”
“勃朗克小姐,在教育修蒂玛?”哈玛盖斯拉开落地窗走进客厅,一手拿着水壶。伊莎贝拉转过身,笑道:“嗯,你叫我的名字就行。”看到她在阳光下显得更苍白的娇靥,哈玛盖斯心一酸:“对不起,勃朗…伊莎贝拉小姐,等主人清醒,会把您的体质变回来的。”
“别介意,我大致适应了。倒是——”伊莎贝拉靠近他耳边,掩嘴道,“我一定要吸人的血?”
“没这回事,动物的也可以,这方面我会为您安排的。”哈玛盖斯已经决定自己捐血。伊莎贝拉拍拍胸,松了口长气。修蒂玛不甘寂寞地举手:“我也要。”哈玛盖斯没好气地道:“主人给你的够多了!”
“差别待遇。”修蒂玛嘟起嘴,这个表情对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比世界末日还冲击,险些暴殴他一顿。
“我们回来了。”一个绿色的光圈出现在天花板上,丽芙和坎菲斯一前一后跳下来。前者背着一柄战锤,后者抱着一卷毯子:“已经巡视过结界,一切正常。也和那些神灵勾通好了,它们答应协助。不管敌人是直闯也好,用神启也好,都别想进得来。”
“辛苦了,我来泡茶。”哈玛盖斯接过坎菲斯递来的飞毯,宽慰地道。丽芙皱眉道:“不过,结界能挡住黑之导师吗?他的空间魔法和火焰魔法都非常强。”
“没问题的,那是主人布的结界,即使协调神和混乱神携手,一时也未必破得了。”哈玛盖斯拿出茶具和八只杯子,以沸水淋洗,熟练地称量茶叶,“而且刚刚守望者传来消息,菲莉西亚陛下控制了维烈宰相,一起返回魔界。”
“那迪安的计划开始了?”丽芙双目一亮。哈玛盖斯缓缓颔首:“就是主人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用隐藏暗示监视他们,也许会出现未知因素。”
“不用担心吧,那个女魔王人生地不熟,肯定先要了解。”卡雅走出螺旋形的次元门,金发高束,一身戎装,她先看了看连接卧室的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还没醒?”
“嗯。”哈玛盖斯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卡雅狠狠击了下掌:“可恶!”修蒂玛劝慰道:“没事的啦,主人那么强,这只是…什么人有失蹄。”伊莎贝拉脸色铁青:“你需要补习。”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兄妹俩的心情好了些,卡雅正色道:“我去宇宙树看过了,我的灵魂神殿在那儿——大哥,不如把父亲搬去我那里?或者神界,那是父亲的领域,比这里安全多了。”
“不,在神域,神能行使全部的权能,协调神和混乱神还联手把主人封印了,难保不能强行接管神界,只要有一瞬的空隙,主人就危险了。反过来,在现世他们要伤到主人,就只有降临,那时主人也不怕他们了。”
“也对,但我们不能就等他们下来,我准备了材料,我们自己召唤吧。”卡雅拎起有储藏功能的项坠。哈玛盖斯摇摇头:“这样一来一往,平衡可能会崩溃,理论上至少要等十个神降日。”
“那不就等于现世的十年!干嘛管这么多!父亲就是为了控制始源之海才被那帮家伙乘人之危,应该让他们被冲得稀巴烂!”
“冷静点,卡雅。”哈玛盖斯两手放在妹妹肩上,稳定有力的触感抚平了她的激动,“我不是管法则如何,艾斯嘉是主人的故乡,我们必须考虑。”卡雅默认,半晌,闷闷地道:“那我们就等十年?”
“不必,这个世界的平衡已经歪斜了,顶多半年吧。我们也不用两个一起召唤,只要少许精神体,主人就能恢复一点意识,自己冲破封印。何况——”哈玛盖斯拿过项链,一一检视里面的物品,露出坚定的神情,“以防万一,我先布置好封神阵,如果有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态发生,我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唤醒主人!”卡雅重重点头:“嗯!”
“我办好了。”一团黑雾从地面窜出,凝聚成冥王小小的身子。哈玛盖斯绽开笑容,扬了扬茶壶:“人到齐了,我们边喝茶边说吧。”
卡雅姿态高雅地端起白瓷茶杯,茶色清澈翠绿,香味雅致醇厚,温润韵味令人满口生香,柔暖怡人,一如泡茶者给人的感觉。她斜睨一旁大口灌茶的依路珂,撇了撇嘴:“大哥,以后给二哥蜂蜜水啦,他只会牛饮,好糟蹋茶。”依路珂砰地放下空杯,怒道:“什么!这是对哥哥讲话的态度吗?”
“哼,你根本就没有哥哥的样子。”
“那你就像妹妹了?还比我高,吃这么壮干什么!”
“你敢说我壮!?我砍了你,矮冬瓜!”变回小萝莉的卡雅拍桌。依路珂更是不甘示弱地跳到椅子上。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身为长兄的哈玛盖斯急忙劝架:“别吵别吵,会吵到主人。”卡雅和依路珂同时噤声,尽管席恩目前的状态压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还是情不自禁地当作他仍然在这个家活动。
空空的主位前,摆放着一杯没动过的香茶。
“来,卡雅,核桃饼干。”伊莎贝拉招手,卡雅撒娇地扑过去磨蹭。格兰妮帮依路珂倒满:“二少爷,要放冰糖吗?”依路珂大声道:“要——”
一场干戈被两位女性轻松化解,哈玛盖斯如释重负,问道:“依路珂,血凝晶取来了吗?”
“拿来啦,采了一大堆。”依路珂拍打胸膛,“不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主人对法娜夫人施了时间暂停术,没准什么时候法术就失效了,我想把她安置在血凝晶里,既能提供她需要的鲜血,也能防止生命女神搞鬼。”
“让那老巫婆死掉不好吗?卡雅讨厌她。”金发女神老大不情愿,小嘴嘟得半天高。小龙好笑地刮了刮:“主人爱她。”卡雅更气:“哼,父亲真没眼光。”伊莎贝拉心情复杂地垂下眼。
依路珂吃蛋糕吃得嘴边一圈奶油,含糊汇报:“我溜进那群人的大本营了哦,命令那边的游魂随时报告最新情况;还放了许多小虫,可以通过它们看见所有的角落,这是父神教我的法术。”
“干得好,依路珂。”比起弟弟的成绩,哈玛盖斯更欣慰他的成长。卡雅挥舞刀叉,一脸活泼地出主意:“挑拨他们窝里斗,省得他们不自量力再来找父亲的麻烦。”
“用不着挑拨,这只会引来他们共同的敌对意识,这场仗迟早会打,双方都骑虎难下。”哈玛盖斯摇头否决,浅蓝的大眼沉淀着忧虑,“倒是恶魔那边……”卡雅一声冷笑,灿金的马尾甩出眩目的弧度:“我会让他们知道,哪怕父亲退位了,也有我卡塔瑞亚在。”
不赞成妹妹的好战心理,哈玛盖斯叮咛道:“确定领主们的意向就行了,尽量不要起冲突。”依路珂不甘心被妹妹比下去,举起小手:“我去宰了其他神。”
“不行,没有主人引导,卡雅再吸收神力难保不出问题。生命女神……不能由你对付。”
“那个漂亮阿姨啊,我是不太想杀她。”依路珂耷拉着脑袋承认。哈玛盖斯包容一笑,摸摸他的头:“别勉强,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主人。”目送他的背影,修蒂玛感叹:“小龙很难受呢。”卡雅瞪他:“我们每个都难受!”
“没他难受,他好像很自责。”
自责?卡雅和依路珂不解,他们悲伤有,愤怒有,就是没有自责。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席恩是最强的神,又怎么需要他们守护?
屋里的光线很暗,靠东的巨大壁炉燃着安神的香木,散发出沁心淡雅的清香,海蓝镶珍珠的天花板绘着古朴神秘的花纹,宽双人床的四根支柱上也雕琢着精细的蔓藤和花饰,几缕黑发从被下延伸出来,绸缎般光滑柔软,蜿蜒在大理石地板上。
法师的睡颜非常平静,在少年的记忆里,他只有一次在他身边睡着时是这么安稳。然而看着这样的他,心却痛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颤抖着吸了口气,拿起一只古色古香的水罐,为放在床头柜的水晶兰浇水,用聊天的口吻道:“哈罗西恩瘦了,我们喂它不肯多吃,只有您醒来喂它了;昨天晚上又下雪了,宫里有些损失,不过您的药草田没事;今天早上有两株冰魄开花,到药性没还有两个月,您要赶快处理;上次您吩咐我翻译的两本书,我都翻好了,有很多不确定的术语,都要问您……”
越来越低的话语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饱含寂寞与心酸。
突然,哈玛盖斯背脊一僵,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铺,飞扑到养父身上:“主人!?主人!你醒了?”
无声的思波一如既往的冷静,却透出淡淡的抚慰之意。凝神细听片刻,小龙的神情从狂喜转为温柔。
“明白了,我会办妥的,您好好休息。”良久,再也听不见后,他才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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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23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来到西境军的前线驻地图利亚城。
“雷瑟克。”等在空浮舟站的诺因大步迎上前,满脸困惑,“发生了什么事?你突然跑来,信上也说得不清不楚。”
“殿下,这件事很古怪,我们私下谈。”说话间,军务长瞥了眼站在主君身侧的少女,眼神非常特异,使杨阳怔了怔。
一到附有隔音结界的会客室,雷瑟克就单膝跪地,告罪道:“殿下,恕属下无能,莉莉安娜小姐失踪了。”
“你说莉莉安娜失踪了!?”诺因震惊得忘了叫部下起身。在场的杨阳和吉西安也目瞪口呆。
“确切的说不是失踪。”雷瑟克看向一旁的杨阳,又露出那种奇特的眸光,“有目击者说是维烈宰相带走了她。”
室内鸦雀无声,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证词,杨阳等人的表情只能用呆滞形容。
“维烈怎么可能——”吉西安首先怀疑,“是那个人看错了吧,不,也许是伪装,被东城掳走了。”要用人质,没有人的效果比莉莉安娜更好。诺因强忍焦虑,寻思:“等等,我可没收到什么威胁信,维烈也的确不在,去见……”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和杨阳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骇。
“不…不会的。”杨阳退了一步,声音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烛。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解释!?”诺因前所未有的震怒,恨不得当场把维烈撕成碎片。吉西安也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菲莉西亚附在莉莉安娜殿下身上?”
“什么附身?”雷瑟克心惊地站起,扣住友人的肩膀,“难怪莉莉安娜小姐说她快消失了,一直很害怕,我还以为是诅咒之类。”诺因怒极:“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莉莉安娜小姐说别让你担心。”
“可恶!”无法责怪心腹好友,诺因狠狠捶打掌心。杨阳定了定神,高声道:“维烈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这种人!”雷瑟克点点头:“我就是不认为是他干的,才急忙赶过来。”
“问问贝姆特城主他回去了没。”吉西安也急于洗清友人的嫌疑,大步往外走。诺因略一思忖,拉住他:“叫那个小丫头联系他。”
“雷之幽鬼?她就算有这样的道具也被席恩搜去了吧。”
“那看看她还在不在。”
“诺因!”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不是他!他一定被席恩控制了!”
“那个女人附体也是席恩控制?”诺因反问,紫眸射出凛冽的寒光,“阳,是你说的吧,席恩不敢进魔界,这样就说得通了,他为何迟迟不杀维烈——因为他找到一个卧底!”杨阳心一凛,无言地注视他。
“所以……菲莉西亚也被……”好半晌,她才挤出苍白无力的辩驳。
“又是控制?谁都被控制?那他索性控制我们所有人算了。”气恼她强词夺理的维护,诺因的语气逐渐尖锐。杨阳也脾气发作:“说来说去你就是怀疑他!”
“你们俩冷静点。”雷瑟克及时调解。吉西安拉开主君,将他按坐到椅子上:“慢慢谈,对吼解决不了事情。”
“阳,我也希望是席恩干的,但事关莉莉安娜,我非搞清楚前因后果不可!我不会放过真正害她的人!”一眼没瞧部下,诺因只盯着心上人,“你父亲是什么为人,你还不了解?别人逼他一句,他就说好了,更何况逼他的是他愧对的王!我只能认为是他干的!哪怕暗示,这种程度的暗示到了魔界不会被拆穿?你怎么就不想想!”
“总之,我不相信。”扔下断言,杨阳掉头奔出房间。三人默然片刻,吉西安耙耙头发:“我去确认那个小女孩。”不知为何,他极为排斥和雷之幽鬼见面。诺因长吁一口气,紧紧握住扶手:“雷瑟克,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是。”听完主君的分析,军务长难掩内心的惊怒,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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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术士长前脚走,后脚遍寻不获的昭霆就传来伍菲失踪的消息。
接着,东城城主又委托心腹寄来魔法快递,说境内通向魔界的次元通道开了个小洞,虽然马上就堵上了,但希望不是第二次降魔战争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