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去一些隐患,东城稳占胜局。诺因两次进攻王城心态上不至于是有勇无谋,行动上绝对是。即使他能踩平里那,艾斯嘉也会因为军阀割据陷入旷日持久的内战,白白便宜了席恩。他应该一步步脚踏实地,先完善西城的内阁,提振经济力,磨合双方;再慢慢蚕食鲸吞敌人的势力。不过,就如同罗兰的顾虑,夜长梦多,拖久了魔王的阵营还不知要膨胀到什么地步。
“那个男人一定有王牌,或者不惜两败俱伤的疯狂主意。”冰宿低喃,摇摇头,“和这种对手打太玩命了,罗兰真倒霉。”艾露贝尔忿忿附和:“是啊,那狂人。魔族大概都这样,像中城的满愿师,上次不就单枪匹马来刺杀大人。”
冰宿眼神微动,笼上一层阴霾:“那不能怪她,是罗兰的责任。”
“有内情吗?”
“嗯……”冰宿暧昧地应声。艾露贝尔沉默片刻,道:“我不赞同法利恩‘为了大义可以不计小节’的论调,但很多时候的确如此。我相信大人不会造成无谓的牺牲,用较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成果也值得。无辜受害的人很可怜,但是他们自己不争取,能怪谁。”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我也不喜欢人道主义,但不是谁都能不被愚弄,不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想起自己曾经的体验,冰宿感慨,“这滋味不好受。”
“那就努力变强!别甘于弱者!”美丽的水族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每次看到朵琳夫人和埃娃,我就想起从前的自己。我怜惜她们,又打心底恼恨。被□□、被迫害、遇到这些事,失忆或自尽有什么用?伤心的是我,死的也是我,我才不要!就算做不到大人的程度,也要在有限范围里掌控自己的命运!”冰宿意外地看着她,头一次发现这位温柔似水的老师潜藏的激烈一面。
“艾德娜一直以你的保护者自居。”她慢悠悠地道。艾露贝尔一震,垂下头,如云的蓝色秀发掩面,两片扇贝似的漂亮耳鳍微微颤抖。和精灵相同,这也是水族内心有动摇的外在体现。
“我很感谢她。”轻柔的叹息,却饱含羞愧,“只是有些事,不敢跟她说。”
她还真可怜。冰宿闲闲感叹:以为柔弱的丈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以为柔弱的朋友是深藏不露的有毒河豚,更不用说某个阴险狡诈的狐狸上司,真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
凉凉挥手:“不用难过,是艾德娜自己太迟钝。你不是挂名的族长,又率领一个法师团,帮罗兰研究那些杀人武器,会柔弱到哪里去?我才怀疑她的大脑构造。”
艾露贝尔扑哧一笑,随即露出惊慌的神色:“那…那席尔、马克会不会知道?”冰宿再次惊讶地打量她:这就是异族和人的分野吧,被迫坚强铁腕,也不会失去原本的纯真。
“这我就不知道了。”实话实说,“马尔亚姆将军估计不会,席斯法尔……我看他有意躲着你。”
“是啊。”艾露贝尔掩不住落寞之色。冰宿白眼一翻:“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男人会怕你那点小小的狠劲?分明和罗兰一样,是个闷骚!”艾露贝尔不解:“闷骚?”
“内热。”换一个词。
“内热?”
“……”捉襟见肘地拍拍后脑勺,冰宿想翻汉语词典,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心里喜欢,表面不肯承认啦。”艾露贝尔唰地红透脸:“别胡说!”
“这种事是要向当事人求证。”
看艾露贝尔害羞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意思,冰宿也没闲情充当红娘帮两人牵线,换作罗兰那黑心的月老倒会插一脚,等着看好戏。话说回来,那位受气筒副官真的平安被拉克西丝救走了?才怪。
“总之,个性不合就不要太勉强。”收回思绪,冰宿诚恳地劝道,“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清楚得很,可以并存但不会混淆,如何看待是另一回事。”艾露贝尔默默咀嚼了一会儿,问道:“冰宿,你后悔跟着大人吗?”
“我有为难,没后悔过。”
“为什么?”
茶发少女困惑她的问题:“我选定这条路,事先又详细考虑过,怎么会后悔?”
“那大人真是很幸运。”蓝发女郎笑了笑。不认为自己是良伴的冰宿耸耸肩:“他最近倒霉透了。言归正题,卡奈尔绿晶做能源,魔晶石就能省下来给你们了。”艾露贝尔喜道:“对啊,那么多,单我们铲平整个魔像军团也绰绰有余。”
“就怕诺因城主藏了什么秘密武器。”冰宿墨绿色的眸子沉淀着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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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妻子不同,罗兰并不担心敌人搞恐怖活动,横竖不到毁灭大陆的程度就行,重头戏在西城,他甚至做好了移师的最坏打算。
变数太多。诺因有几两重他胸中有数,若真刀实枪地拼,虽不敢夸口包赢,至少胜面相当大。然而诺因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结合他所能依仗的战力,就颇难估计了。魔界的底只有席恩和已故的血龙王知晓;维烈那么多道具冰宿不可能一一记住,月生前传授了什么也没人查得出来,何况还有暗黑神及其神女。
失去了帕西斯,委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尽管附身状态的史列兰还制得住,他背后代表的势力却极为可观,贺加斯动向不明,杨阳的潜力也未知。而他这边,那些闲神都不可靠,但目前也只能拜托他们联络意向,留神关注。
这么一安排,根本无暇再顾虑另一个敌手。
对席恩的脱困,罗兰比杨阳一方的任何人都生气——帕西斯等于白死了!他的牺牲,居然只换来区区几十天的安宁!
为此,东城城主特地修书一份,寄给那个只会吃饭撒娇的师公,痛斥他如果还有一丁点羞耻和愧疚,就该提着徒弟的遗物上门,捅死他的兄长。
虽然多半没用,好歹出一口恶气。
“冰宿呢?”
巡视完城头,回宫却不见妻子,罗兰立刻询问弟弟。法利恩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去发射塔了,莫西菲斯和路克都陪着她。”
护卫工作很周到,但罗兰还是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害喜还到处乱跑。”
“我好得很。”像心有灵犀,尾音还没散去,一个如梅花般散发着冷冽香气的纤影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人形的独角兽和小金龙。
“夫人。”周围的侍从弯腰行礼。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不难受了?”罗兰无奈摇首,牵起她的小手,“走,回房休息。”一身玄黑色军服的艾德娜咕哝:“哼,现在晓得体贴了,当初吃的时候怎么不注意一下。”法利恩瞪目:“什么话,大人和夫人是夫妻!”娶老婆不上床,摆着好看吗?先偷吃的人心虚地咳了咳。
“我说的是你!”艾德娜吼丈夫:一丘之貉!冰宿冷冷插口:“我不想打断你们,但是这个话题真够没营养的。”正事不谈讨论这种无聊的闲事。
“呜,冰宿。”艾德娜凄凄惨惨地抱住她哀泣,“因为我太老实,你又太不爱惜自己,我再不说两句,他们迟早爬到我们头上去啊!”
“谢了。”冰宿无动于衷地拍拍她。罗兰似笑非笑地道:“法利恩姑且不论,我可是惧内一族。”
“哈!”艾德娜翻眼白给他看。
“不信?问问大伙儿,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成天拿我的脑袋当沙袋练?”造势的结果不用说谁赢。孤军奋战的随侍武官恼羞成怒:“没我敲掉你一些坏主意,你还要奸诈狡猾!”金发城主大言不惭:“所以咯,我都差点被你虐待成白痴了。”
“好了。”冰宿不得不喊STOP,有时连她也受不了丈夫的没紧张感,“魔导光炮已经调试完毕,无异常,随时可投入使用。”
“嗯。”罗兰点点头,也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卡奈尔绿晶可以用?”冰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完全适用,魔晶石除备用外,全部可用作他途。”法利恩惊喜地粲亮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艾露贝尔呢?她还好吧?最近成天忙着检查试验。”关心友人,艾德娜禁不住插嘴。
“如果你是指生理上的休息,没有问题。水族需要的睡眠时间比人类短,也比人间隔长。”冰宿以纯学术的口吻回答,听得艾德娜直翻白眼,“如果是精神上,我就无能为力了。对了,她有托我带两串烤小鸟给她打打牙祭。”
前脚踏进大门的苍空骑士闻言白了脸:“真差劲的口味。”
“啊,席斯法尔。”罗兰咧开如春风和悦却阴险的笑,“放心,艾露贝尔不会想把你烤来吃。”
“这个玩笑不好笑,罗…大人。”羽族将军依旧神情难看地抗议。红发副官幸灾乐祸:“有什么关系,每次我看到你毛茸茸的耳朵就想拔了炖鸡汤。”席斯法尔冷笑着反唇相讥:“好巧,我也想剃光你那头红毛,男人婆。”
“你这秃毛鸡!”
“你才是野猴子!”
挖苦一转为争吵,罗兰和其他人还能看得兴致勃勃,当作调剂生活,冰宿就没兴趣了,只视为浪费时间。法利恩心思细密,看出她的不耐烦,比了个恭敬的手势:“夫人,要去外面坐一会儿吗?我准备了茶水。”
“好。”冰宿毫不犹豫地闪人。她的老公只落后两步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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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让暮帮忙?”
花园的凉亭里,看见路克欢呼一声变回龙练习飞行,冰宿才想起自家有这样强的一支生力军。不能怪她,谁叫这些龙啦、圣兽啦,都太有宠物的样子。
“暮必须镇守次元通道,交给别的龙我不放心。”显然罗兰比她思虑周详,凝重的眼隐含忧思,“而且德修普有暗黑神,我不能让他冒险。”说这句话时,他压根没想到义父死了自己也会跟着陪葬,纯粹是护犊的心态。
冰宿等他下文,果然罗兰继续解释:“龙族盟约。师父生前我问过他详细的条例,除了自卫,所有龙族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他们又不像人会钻空子,只要违背就不出手。所以我既不能派他们踏平德修普的老巢,也不能半途拦截踩扁他的军队。”
“非战斗期间呢?这也不完全是人和人之间的战争,神啊魔啊都搀和进来了。”
“一样。若是钻空子,世上没有一份合约是可靠的,龙就是这种生物。”想起那位守诺的银龙王,东城城主感慨地轻叹,“也别想骗他们,他们不傻。所以德修普那五头红龙也没来朝我们喷火。不过,龙与龙之间可以打。”冰宿双目一亮,随即黯淡下来:“罢了,那个男人比你更刁钻,想必不上当。何况他们只剩三条红龙了。”
“嗯哼。”否则打到昏天黑地,他的部队在城防结界里不会有事,那边就变炮灰了。
“黑龙王陛下下令也不行吗?”法利恩不想放弃这份战力。罗兰喝了口月桂茶:“万不得已,我会派他们上场的。毕竟还有个席恩虎视眈眈,要留点底。”
“罗兰,你师父……”冰宿轻蹙双眉,沉重地叹息,“他的死没有白费,他救了我。”罗兰眨眨眼,释怀地笑了:“啊,没错。”
“不过救师公就是多余了。”半晌,他又愤愤嘟囔。冰宿好笑地摇头,明白他一辈子不可能谅解肖恩。艾德娜记挂另一个人:“不知道邱玲小姐怎么样了,希望魔王没有为难她。”冰宿神色微黯,将担忧掩盖得很好:“她应该没事,嗜血之王对她情有独钟,席恩也不会伤害和他弟弟无关的人。”
“就算□□上没有加害,心灵也得她自己守住。”罗兰就事论事,撩起莫西菲斯的长发编辫子,“无论嗜血之王对她是否真心,和恶魔谈恋爱都没好下场,要么被诱惑堕落,要么难过地老死。”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选择的对象,是苦是甜都得自个儿消受。”担心归担心,冰宿可没有当保姆的意思。
“如果她是被欺骗、强迫或引诱呢?”罗兰一直很好奇妻子对这个同学的重视程度。
冰宿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绕到接下来的战事上,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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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接到命令的一刻,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十分激动。
自从雷南郡一役立下大功,他就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创世历1038年末,东城军捣毁了西境的魔像兵工厂,由于紧急撤离,后者损失不大。1039年初,严冬造成的补给压力又迫使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得已收拢战线,原本扼守东部的五座农业都市变成了两座,被东城军顺理成章地占领。
在这两场战役里,以骑兵为主的红炎军团都没有发挥作用。
东城军共有六支军团,分别是橙光、暗紫、海蓝、翡翠、红炎和青雷。其中「红炎」名义上属于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实则由拉夏尔带领。艾德娜另外统率近卫军,贴身保护主君。而拉夏尔的顶头上司又是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和另一位同僚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常有竞争。
“明天一早出发,三日内务必到达指定地点,歼灭出现的敌军。”马尔亚姆的副官「冰泪」少将流莺铿锵有力地下达命令,卷起羊皮地图轻敲部下的脑袋瓜,说出伊维尔伦军通用的祝福语:“活着回来啊。”
“是!”拉夏尔挺直腰板,声若洪钟,随即喜滋滋地补充,“放心吧。”
斗志昂扬出发的武将满怀胜利的信心,然而同一时间,要塞东南角的通古草原上,狩猎的狼群正露出嗜血的獠牙。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5日,诺因再次起兵攻打首都里那。但是据线报,这是个佯攻。他真正的目的是趁气候回暖,出其不意地夺回沦陷的三城,为打长期战做准备。因此行到中途,攻城部队就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北方进发,表面上是奇袭里那附近的明伦堡,实则绕了个大圈,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另一方面,其大本营图利亚城的守军也分批悄悄离开,究竟是援助主君还是诱敌不得而知,但光是让后方唱空城计,就够大胆。诺因城主一向以疯狂的行军手段闻名,果然名不虚传。
通古在古语意为蓝色,因为这里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蓝翎菖蒲。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人疲马困的红炎军团抵达了目的地,接下来就是等空马骑士团和北城的友军会合,一举击溃毫无防备的敌人,不料斥候传来的报告令拉夏尔大吃一惊:“敌军!”
“侦察部队吗,多少人?”身材魁梧的大汉奇怪怎么不是羽族士兵来报。
“不。”斥候脸色铁青,“敌人军容整齐,起码上万人!”
“什么!不可能!”拉夏尔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幕僚长一愕后,火速下令全军整队迎敌。
这场遭遇战在半刻钟后打响,当时东城军集结完毕的还不到三分之一。不过中城一方同样惊讶,因为带队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原本预计敌军还要晚两天再到,没来得及布置陷阱。
硬碰硬的悍战在双方的诧异中展开。
最富勇名的红炎军团向敌人的左翼发起攻势如火的冲击,旺盛的战意暂时驱散了疲乏。先用飞行部队的齐射打乱敌军阵形可以说是伊维尔伦军的常胜秘招,这次却没能凑效,中城的士兵两两将盾牌倾斜举高,居然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箭雨。轰隆隆!飞快凝聚的乌云令羽族射手们心惊胆战,姑且不论被雷直接劈中的下场,光是被雨淋湿羽毛,就会使他们的灵活性大大降低。
雷声也惊了马,东城的法师一路颠簸早已累极,加上睡眠不足精神难以集中,只能尽力为战士们加持,对解除这个气象魔法无能为力。
咚!咚!咚!震撼人心的鼓声中,长.枪斜行阵开始缓步逼近,凌厉的杀气宛如实质。
枪兵克骑兵,这是战场的常识,但真要做到如此,并非理论这么简单。
“放箭!”
随着二线指挥官的命令,奇特的弩箭铺天盖地射出,这是过去用在攻城战里,由弩盘、绞索和机括组成的铁梭飞弩,此时用来勾马腿,也是大收奇效。
“收回铁索!”
一声令下,缠有铁索的飞梭迅速扯回,红炎军团的前锋立刻出现许多缺口。一波接着一波,人的哀号和战马的嘶鸣此起彼伏,连番重挫积累了疲惫,不少骑士已经感到坐骑在颤抖。
“阁下,久战下去,我军不利,请求撤退!”在亲兵的护卫下,幕僚长好不容易找到身先士卒的上司,气喘吁吁地喊道。拉夏尔微一迟疑,他并非徒有蛮力的将领,久经战阵,看得出敌军想包围,一旦让他们得逞,己军就完蛋了。
这时,一面像是熊熊火光的旗帜鲜明地映入他的眼帘,深红底色,咬剑的狮子与百合——是主帅旗!
“转向!目标正前方!”
同时看出那是敌军的薄弱环节,拉夏尔指着旗子大喊。
如果不是在马上,幕僚长真想跺脚:在拉克西丝手下吃过一次败仗,他还没学乖!
以身为饵的雷瑟克看着掉头杀来的敌军,轻轻吁了口气。尽管一切如他所料,但也是兵行险招。若是本阵被突破,士气的确会大受打击。红炎军团又诚然悍勇,希望打赢他们的代价不要太大。
惨烈的激战持续到傍晚,东城军已陷入合围,还被长.枪阵拦腰截断。山坡上飘扬的帅旗明明近在咫尺,偏偏怎么也靠近不了。一名中队长浴血冲过来:“后面顶不住了!”
“见鬼的!”拉夏尔呸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看来这次要把命送在这鸟地方了,老子不甘心,非得再冲一把不可!”
“我跟着您,阁下。”幕僚长叹气,将带领残兵突围的重任交给下属,“在地狱里好好磨你的性子。”
“嘿嘿。”拉夏尔回报多少有点悻悻然的笑声。
号角声响,数百名敢死队成员朝敌人发动了最后的冲锋,迎接他们的也是最猛烈的还击。刀、剑、长.枪……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被三支箭射下马,拉夏尔砍翻了两个想取他首级的小队长,在斧柄终于断裂后,又徒手打倒了三名士兵,直到一柄弯刀深深插入他的肋下。
身受重伤的军团长仰天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在人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随风摇曳的蓝翎菖蒲,染了大片大片的血红。
“抱歉了,流莺,真的很想活着回去,可惜做不到了。”
确定敌方大将毙命后,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甩干刀上的血液,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眼神刹时转为紧张。
“尤耶军团长,快闪开!”
她的示警被周围的喊杀声淹没,一个羽族军官从逃跑的队伍折返,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敌军上空,弯弓搭箭。防护箭矢的绿光被银色的破魔箭撕裂,左右惊见主帅栽下马。
“阁下!!”
“我没事。”雷瑟克的声音依然沉稳,握拳的右手露出半截箭尾,一层薄薄的白光挡住了索命的箭,而光源,赫然是夹在他斗篷上的白金领夹。
抚摸冰冷的金属表面,军务长抑不住复杂的神情。
当天的战斗,两万多人的红炎军团突围仅六千多人,投降不足一千人,剩下的都把鲜血洒在了这片草原上。
接到捷报,中城城主头一个反应却不是高兴,而是狂怒。
“该死!那混蛋果然对克鲁索动了手脚!”
年前的王都攻防战,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战死,其心腹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被俘。事后虽救出,却只查出他中了黑龙王的诅咒,其他似乎一切如常。然而和老狐狸罗兰打过多年交道的诺因实在不放心,就设下了这个连环套。若是克鲁索没问题那当然最好,反之也能将计就计。
“也许他是不自觉泄密的。”满愿师杨阳秀眉微蹙,安抚气得跳脚的友人,“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他看管起来。”
“我早就派人关住他了!”诺因怒气稍平,绽开阴险的笑,“就是老妖婆,让他们去光神的神殿相守吧,别回来了!”杨阳无言。
可是……罗兰会用这么简单的计吗?他应该知道我们有反过来设计他的可能。一颗埋得很好的棋子就这么用掉了,还不如做人体炸弹有效呢。但红炎军团的战败也是事实。杨阳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又分析不出是哪里不对。
“老僵尸那儿有什么新的动向吗?”诺因转向血玫瑰佣兵团长。后者翻了个白眼:“拜托,雇主大人,离他苏醒才过了一天。”
“那死人骨头一刻也不能放松监视!”
“很抱歉我们还未做到‘监视’的地步,全是收集西琉斯王宫传出的小道消息,里面十之八九是谣言绯闻——你要听吗,多少贵族小姐又怀了魔王陛下的孩子。”
“啊啊啊~~~”诺因不甘地怒吼。杨阳苦着脸道:“他没有动静,但这场仗打完,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偷袭他,不然维烈怎么办呢。”没注意帐篷里的军官都反感地看着她,对这个王储钟情的魔界宰相之女,卡萨兰大多数人是既不喜欢也不认可,平常没有建树不说,这个国家和圣贤者矛盾激化都是因为她。就算诺因颠倒黑白,把救世功劳都冠到肖恩头上,对席恩的罪行加油添醋,但是东城也有另一套说法,间谍一直在活动,何况圣贤者传说千年传唱,曾经平息自然灾害,封印魔族的功绩深入人心。反观如今的魔导国,王室是万恶的魔王后裔,未来的王子妃是魔界宰相的女儿,又和虎狼西城为伍,实在让人有前途叵测,不是正义之师的感觉。
“好了,你们回去。”杨阳和史列兰没发觉,诺因却感觉到了,蹙眉瞪了部下们一眼,不由分说地大手一挥,突然叫住半身,“史列兰…对了,你学魔法!阳说你在海底一下子就看完了水之宫里的书,那其他图书馆也没问题,你马上学成十三段,看和席恩谁厉害!”众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惊喜交集,却听得史列兰道:“我不能再用瞬时记忆了,也看不懂任何书。上次他把我拿回去后,对我施加了认不出欧斯佩尼奥的暗示,还有弱智术、时缓术、文字混乱术。”
“那…那个王八蛋。”诺因等人目瞪口呆,不知是做个五寸钉发泄怨气,还是佩服那人的高瞻远瞩。
“即使法术解开,我也无法像他那样使用魔法,神明都受各自的属性限制。”史列兰的补充让诺因的心情好了点,但还是一肚子窝囊气:“维烈呢?维…算了,那老家伙那么大年纪都白活了。”又助纣为虐,不提他。杨阳不赞同友人的评价:“魔族接触魔法才三千多年,不是三亿年,而且维烈肯定是唯物主义者,对学魔法有抵触。”
“别为他说好话了,我要开会。”诺因勉强控制住不用恶劣的口气。他一直为了杨阳包庇维烈,不分青红皂白,如今恶果报应在孪生妹妹头上,也不忍心责怪心上人。
杨阳默默点头,拉着史列兰退出帅帐。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初萌的气息,而原本圣职者预言寒冬将延续到六月,全世界的异常气候来自魔法神的回归。不知情的凡人们自行解释,上天的祝福?时代的布幕后,是谁的手在拨线?又是谁无声冷笑?
“史列兰,我想上去看看。”呼出郁积胸口的浊气,黑发少女仰首望天。
已故师长赠送的法杖「艾洛威斯」托起她,四片纤薄透明的青色风翼在前后两端轻柔地扇动。风姿秀逸的神祇静静伴着她,一如他作为魔封剑时。
壮阔的风景在脚下展开,亮蓝、新绿与银白构成了主要的色调,两条弯弯曲曲的大陆公路交叉伸展,中部平原上泛滥的湖泽也延伸出大大小小的溪水河流,与灰白的砾石路、红褐色的泥土小径一起穿过田地与树林,从城墙边绕过,蜿蜒曲折地流向远方。
和记忆中相似的景色,却再也没有那种单纯的欣喜感动。那天,她、活泼的表妹、银发碧眸的圣职者在高空俯望,是何等的舒畅惬意,满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向往。回首,破灭却隐藏在他来自另一人的复杂眼波里:深爱、痛恨、悲苦、绝望……
想到昭霆和耶拉姆明天就要参加战争,杨阳心一颤,深深垂首,内心交战良久,终是没叫声边的孩子出手。
可笑啊,数万士兵舍生忘死的拼杀,还不及神的轻轻一挥手。普通人的热情、希望、爱国心……在这些存在面前,不堪一击。就像她们面对席恩的时候。淡淡的优越感一转为挫败无奈,杨阳惊觉心境的变化,微微苦笑。
自从离开西芙利村后,虽屡逢劫难,却因为不断邂逅强大的旅伴,使她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和轻慢的心态。直到第一次对上席恩,才尝到碰壁的滋味。
“算了,在菲莉西亚有动作以前,席恩应该会安分当他的列文皇子。”收敛心神,杨阳的目光飘向远处被迷雾笼罩的中城首府,她们此行的目标,按胸的手下传来激烈的心跳,那是不灭的幽火。毕竟,和席恩的纠葛只是由于维烈、肖恩的交情,在那里的金发城主,才是与她切身相关之人。
那时星华挡在她面前,这次又会是谁?冰宿?艾德娜?抑或是如今也分属两个阵营的冒险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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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半天休假,特亚修急匆匆赶回宿舍。
迎接他的是婴儿的咯咯笑声,年轻的龙将顿时柔了眼波,看着妻子怀里才六个月大的宝贝女儿。
“你回来了。”法尔切妮迎上前,蜜金色的秀发披散在伊维尔伦统一式样的法师长袍上,年轻娇美的容颜已经有了一层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我马上就走,还要和肯特他们切磋一下。”特亚修亲亲她,抱过女儿逗个不停。他本是无拘无束的冒险家,但是兄长青龙骑士巴曼死后,按照埃特拉的军规,他必须代为服役。同样身为枪圣的弟子,他也有能力继承。最重要的是,巴曼的坐骑接受他。而法尔切妮是受母城召还,当时她已有身孕,酌情不用上战场。
“这么快!?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才没有,多练习一会儿,就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法尔切妮神色一黯,特亚修见状连忙安慰:“别担心,我顶多就是执行特殊任务,其他时间都闲闲在一边纳凉。”
埃特拉的三支龙骑士团早已名存实亡。蓝龙骑士团除团长以外全部战死;红龙骑士团是叛逆,仅有少数在逃;青龙骑士团只剩十来人,真正是不复往日威名。这点兵力,当然派不上大用场。
“可是敌人也许研究出会飞的魔像,到时就要你们出马了。”法尔切妮依然忧形于色,犹豫了一会儿,吐露出一个长久以来如鲠在喉的疑问:“特亚修,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宝贝女儿洒了亲爹一身湿,慌得他赶紧塞给妻子。
做母亲的漫不经心地换尿布,道:“神官先生为什么收养杨阳和昭霆——中西两城的满愿师?跑到那种边境小村庄隐居?西芙利村又怎么会一夜间毁灭?他居然还是大人的老师,一千年前的人,我总觉得整件事合不到一块儿去。”特亚修认为她想太多:“光复王陛下已经过世了,他生前不是接见过我们,虽然没说明白,但我想一定有他的苦衷。”
“就是搞不懂啊!杨阳她们怎么会到中城去?神官先生在这里,她们应该帮我们才对!”法尔切妮着实不想与故人为敌,尤其想到丈夫万一撞见师兄妹三人的情景,越发难受。
“会不会……”特亚修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光复王陛下是卧底,他们知情后,就——”法尔切妮一愣,沉吟片刻,点头赞同:“的确,没别的解释了。耶拉姆小哥是西城人,杨阳也是西城宰相的女儿。”
“他们恐怕比我们更为难。”轻轻摇着摇篮,特亚修叹息。法尔切妮同样神情郁郁:“肯在那边,你的心情又好到哪儿去?唉,希望大家都不要碰面。”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专注凝视女儿天真可爱的睡靥,将这宁静温馨的一刻深深刻在心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