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伸出残腿,卷起裤腿,海棠小心上前观察,伸手在伤处摸了摸:“这断骨接口有些错位,应该是没有及时请最好的接骨大夫。
但是过去多年,这错位处都已接合,可是这种错位又极容易感染病邪。若是天气寒湿变化时,疼痛难当。”
当年凌大将军在外出征,大长公主的人加害凌云,凌云断腿后被关着,之后又胡乱请了大夫。
等凌大将军回来后,凌云的伤腿已经接骨不正的愈合了。
若要再正骨,难有大夫有把握会恢复,才九岁的凌云也未必能再受一次那种折磨。
海棠检查过伤处,温柔地抚了抚,轻轻一叹:“但是如果我给你正骨,你就得再痛一次。你现在二十上下还有可能恢复得比较好。”
凌云听她声音温柔美妙,那葱白双手抚过的地方一阵温热,生出一种说不上清道不明的麻意,这丝麻意从腿传到了胸口,又舒服又难受。
“放松。”
海棠用一阳指功夫,点他足经各经脉的穴道,虽然不强大却精纯的北冥真气痛进他的经络之内。
凌云开始时觉得很舒服,但是不一会儿就觉身上痛痒,又过一刻他觉得浑身发热出汗,又过一刻他觉得一阵发冷,最后这阵冷意退去,身上变得暖洋洋,原来腿上的痛意也消了。
海棠终于收功,这已是她现在功力的极限,引出寒湿等毒而袪除,是一阳指的基本的疗伤效用。
但是她也有些伤元气了,她随手翻开张大夫的药箱,找到了一瓶人参养荣丸,倒出三颗径自服下。
她再盘膝吐纳两个小周天,化用了药力,凌云看着她,知她吐纳便不出言打扰。
海棠吐出一口浊气,终于缓解了这种力竭之疲备,凌云才道:“多谢姑娘耗费真气为我袪毒。”
海棠道:“我现在接骨功夫不行,身上也没有药,治不好你的。我这只能保证你这个春天会好过一些。”
凌云微笑道:“这已经很好了。”
忽听燕七叫道:“你快来解开我们的穴道!”
海棠坐在一堆干草上,她现在只缓了缓,没有什么余力去给他们解穴。
海棠拿出一个面饼,咬了一口,怼道:“你再敢吵,我就将你扔外面去。”
燕七不服:“你这个母老虎,凶丫头,小心嫁不出去!”
燕七他们背对他们,自然没有看见海棠长什么模样,这时候不过是男子对着凶悍女子时寻常的调侃。
海棠呵呵一笑:“我要是能给你公子治腿,就让你公子将你送我。我嫁不出去的话,就招你当赘婿,然后好好教你什么男德,以后就天天让你立规矩侍候我。”
孟辉等人不禁笑了出来,燕七羞恼:“你不要脸!你宁死也不会给你当赘婿的!”
海棠笑道:“落到我手里,想死哪那么容易?不听话的,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云忽然道:“姑娘虽然不肯相告来历,想来也是出自名门。在下这位兄弟性子单纯,若有得罪之处,在下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海棠自穿到这个世界后两年来都小心翼翼在内院,偷偷修习武功,早就憋坏了。遇上一个单纯的少年人,她就忍不住回怼,像是发泄这两年来压抑天性的生活。
“凌公子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名门,就是个小百姓。你也不用感谢我,我愿帮你是因为你有能力付代价。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凌云眼中精芒一闪,忽道:“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为姑娘效劳的?”
海棠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想到后再告诉你。”
燕七忽然插嘴:“就知道你这丫头居心叵测,还藏头露尾的,不是什么好人。”
海棠呵呵一笑,说:“凌公子,这样,将来我炼了药给你,代价另算。今儿我也算帮了你,你就把这个长舌男送我。我带回家去做长工,帮我种田放羊、洗衣做饭。”
凌云垂下眼睫沉吟了一下,微笑道:“姑娘之请,原不该辞。只是燕七只有几手功夫,却不会种田放羊、洗衣做饭,只怕侍候不好姑娘。不如在下回头送两个丫鬟给姑娘,可以更好的侍候你。”
海棠本来还有玩笑之心,可是听到凌云这话却物伤其类了。她自己就出身丫鬟,任人操控着命运,原来单纯的海棠少年暗恋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觉得丫鬟像是一个物件一样。
“护卫不能送人,丫鬟就可以送人?”
凌云不解,只道:“因为姑娘是女子,所以在下也是为了姑娘方便。”
海棠道:“不就是重男轻女吗,什么为了我方便?我七岁时,父母养不起我,也将我卖到大户人家为婢。父母却舍不得卖家里的兄弟,还要用我们的卖身银子好好过日子。”
凌云原以为她有这样高深的武功,如此出众的模样,应该出自名门,不曾想还有这样的过去。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海棠吃完了饼,起身道:“我走了。”
“姑娘,请留步……”
“他们的穴道半刻钟后能自解。”说着她起身出了庙门,此时雪已经小去了。
凌云咬牙拄起拐杖追到门口,她的背影已在十丈之外,以他的腿是追不上她的,他也不知道追上她又能说什么,只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