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蔺逐不知道这些。但他亦将他眼前的端倪给看了个清楚。
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味道奇特的香灰,转而抬手伸至鼻间嗅了嗅,剑眉微蹙,低沉而耐心地平声解释了一句道:“这是香火。”
不仅仅是香火,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香火,尚还新鲜着的香火——距离它焚烧祭祀应该没有过去太多天。
阴阳也学着蔺逐的样子,蹲下身子,伸手沾取了一点香灰,抬手凑到了鼻子下面浅浅地嗅了嗅。
生息平和而稳定,似有死灰复燃的酝酿之势。
阴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山门口处遇见的那两位虞精的后人,也不知道她们是否知道或是有所意识到自己的身世。
——虞精此劫,或许尚还有余地;又或许,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阴阳低垂的眉眼隐秘地深了深,再抬眸时神色依旧是不悲不喜、不卑不亢的平淡与冷然,继续装聋作哑,甚至还有几分有意和蔺逐对着干的架势,反驳他道:“虞之村旧址就在山脚地带,村民们靠山吃山,经常上山,并拥戴山中之鬼神,以此种土法祭祀以表尊敬,寻求庇佑,是情理之中的事。”
“蔺逐,单凭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香火灰烬,并不能够推定虞之山上曾有居民族人定居生活。”
蔺逐冷然侧眸,深深沉沉地望向了阴阳。阴阳也不退却,坦然地对上。
两人一时陷入了一种凝滞无言的僵持与沉寂当中。
但蔺逐良好的教养不会让他对一位女士笔直注视着观望这么久,因而很快,他先收回了目光,拿出塑封袋取了些许香灰作样本,便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似是把阴阳的话听了进去,也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点很奇怪。”起身之后背对着阴阳的蔺逐略微整理了下衣服,伫立着抬头往外遥遥地浏览了一眼,目光幽幽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的话是在解释:“根据我昨天翻找查阅的档案资料来看,有关虞之山中的居民的存在与否、身份形容、风俗属性都很模糊。若是说有也可以,若是说没有亦不矛盾——这对于合格的档案记载来说,显然是不符合规矩的。”
“应阳,你说的话确实不错。但若是结合这一点,我还是觉得虞之山中早前有居民定居生活的可能性更大些。”
“虞之山民的资料,比起原本就不存在前提下应有的状况,更像是曾经有过记载……而后被人刻意删去的情形。”
蔺逐并没有有意避讳和隐瞒,而是把话说得很直接明白,让阴阳都不由得有几分诧异——他倒是真的信任于她。
毕竟,这些话语的言下之意针对的太过明显。但凡是长些心的,都能够窥探得出来。更何况,是在特别专案组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同事。
其实蔺逐已经不仅仅是把话都挑明了说的地步了,此刻背对着阴阳长身玉立、抬眸遥望的他,目光与神色皆可以用阴郁来形容了。
不已处的档案资料皆是绝密,能够接触得到的自然都是内部的人。若是上界做的,手法断然不会这么毛糙,定能够抹得干干净净让他无法由之生疑……那么,当下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与他们在这些案子里暗中作对的非人类力量从中作梗;二……是央京总府的上位者们有意掩盖。
至于哪一种答案更让人怀疑,不言而喻。
——非人类力量因为相对强大且心性偏好不同,对事的处理方式,终究与人类有所差别。
眼下这些资料展现出来的余貌,俨然是总府能做得出来的手笔。虞之山当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竟然让央京总府意欲一概抹去其存在的痕迹?
不仅仅是这点很奇怪,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妖鬼志》究竟是何人所作,有何意味……以及,程慕予和她的两个女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阴阳敛了敛眸,轻轻地拂去了指尖沾取的些许香火的灰烬,也站起了身来,假装随意地环顾了下四周,眉头微蹙,似是因蔺逐方才的话陷入了苦苦的思索里。
然而,事实上阴阳并非是为了蔺逐所言的疑点而蹙起的眉头。
阴阳不常在人间行走逍遥,并不熟悉虞精一族的偏好习性与力量属性,所以即便有独一无二的阴阳之化的感知能力,也并不能够即刻将虞之山中的力量生息给搞透。
虞之山中的结界残余、力量气息都很微妙,其中必然有什么玄机。它们似乎是上界、上位者和暗中冷眼旁观和推动着这一切发展的未知力量将虞精相关的陈年往事有意朦胧遮掩过去的最佳帮凶——竟然能够对灵力、生息与造化的感知造成阻碍、朦胧甚至是误导性的影响。
这需要多大的力量支撑,阴阳心中有数,于是越发觉得疑虑。
这新鲜的香火灰烬,又是何解?是谁,在虞精音讯消失多年之际,仍然还会时不时回虞之山,维持着虞精一族传统的祭祀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