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当年程慕予因为爱惨了姚夫强，所以在灭族之灾面前选择了逃避，和孟演达成交易以改变记忆的方式来换取这些年来的幸福安宁。”
“但天道是公平的。即便她与魇公子达成的交易确实真实有效，但并不代表着这是一劳永逸，没有副作用的。恰恰相反，梦与魇这等本出于人心的生息，是最变幻莫测、矛盾而不稳定的。”
“这一场交易带来的安稳效果，注定是有保质期的。而在保质期之后，交易失效，这些年来所有的因为记忆的有意蒙骗而编织起来的安逸梦境都将面临崩溃。”
“而程慕予梦境的崩溃，最直观的影响莫过于她与虞精一族的羁绊重新缔结。一旦她与虞精一族的羁绊恢复，那么虞精一族便称不上是灭族，碧风祠中有复苏趋势的生息也就得到了契合的解释。”
“此后，事情的发展理论上来说有两个方向：一，程慕兮和姚含睇作为程慕予的亲生女儿，都可能在程慕予虞精记忆苏醒后恢复其非人类的特性；二，即便程慕予已经恢复了虞精的身份，但程慕兮和姚含睇仍然保持着人类的身份和属性。”这段话显然是废话，如果不是为下文做铺垫的话。
鬼艳摇晃着红酒杯，微眯着眼神，幽幽道：“我不相信姚夫强的人类基因，能够强大到程慕予和他所生的两个女儿都凑巧地不带任何非人类的属性——绝对是有什么隐藏遮蔽住了她们来自于虞精的基因和属性。”
“判断这隐藏功效因素的关键，就在于程慕予梦境的崩溃。”
“假如程慕予是虞精，而她的女儿们是人类，那么说明我们要查明的因素与程慕予和魇公子的交易无关。反之，则有关。”
“倘若当真无关，那么我有确凿的理由去怀疑——虞之心的下落，和这两个女孩直接相关。或许，她们两个即是狐神狐碧提前保住的虞精一族的希望。”
“而根据我目前观察来看，程慕兮本人天性里便带着很浓烈自然的虞精属性。我有预感，这个小丫头不一般。她恢复虞精身份之后，定然会做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鬼艳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咽下酒液后，她妖艳的眼神迷离了片刻，透露出丝丝令人不禁头皮发麻的危险鬼气来，声音低沉而鬼魅，扣人心弦的声带轻颤：“如果是这样的话，孟演的角色就非常与众不同且耐人寻味了。”
石惊风既十分狗腿又无比自然地给鬼艳续上了杯中的红酒，饶有兴味地提问道：“所以，孟演究竟是作为程慕兮亦兄亦友的角色帮助她复仇破局，拯救虞精一族；还是出于梦魇之精的魇王角度算计人心，明里暗里助力神秘人有心给我们搅局？”
孟演这人身份着实特殊，他行走人间多年，总是忍不住在这位小魇王出镜的时分多加注意与揣度。一开始，他甚至有产生简单粗暴地武力镇压孟演，取他的记忆与能力，干脆查个彻底的危险念头。
但是这个举动实在是万分冒险，不会得到太多的支持。且不算他们成功的概率完全无法保证控制在相对安全、有分寸把握的范围以内——假若阴阳大人不愿意帮他们兜着的话，被上界和冥界两边的大佬们知道了问责下来，估计他们这群动手的人至少被痛骂一顿兼赶去受罚做苦力。
狗血临头的下场都算是好的了，就怕司命大人坏心大发，趁此机会死整他们杀一儆百……
这么一想，石惊风便自觉地把这馊主意给咽回肚子里消化腐烂了。
“那得看他想做哪个角色了。”鬼艳勾了勾唇，冷笑道。她伸出纤纤十指指了指自己，如玉的指间轻轻划过似雪微凉的脸颊，幽幽道，“上界对他的试探和考验，从我如今这副皮囊的练就出现，不就已经开始了吗？”
“准确地说，不是从林艳开始，而是从小魇王和凰君的遇见开始的。”楚润懂得鬼艳的意思，因而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全然没有在意被鬼艳夺走美酒的模样。
楚姐收藏美酒不计其数，且相较鬼艳大人每世每地变化不定的皮囊身份，央京楚家的地位可谓是历史悠久、稳居上位，因而楚润大小姐作为楚家的家主，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差资本和财力的。
区区一瓶好酒，自然不在话下。她与鬼艳相识甚久，关系了然，更不会因此折损了情谊，不过是笑笑便过去的事情而已。若非如此，鬼艳又怎会如此熟稔而便利地顺来这瓶才刚开的好酒呢？
“孟演和练宴有一桩纠缠的孽缘，练宴在人间的身份是绰爷的大女儿林艳，绰爷是妖界低调办事的元老级人物之一……这不就形成了一个圈嘛。”寻白羽十指交叉搁在下巴下面，若有所思，“那么可以确定，绰爷知道我们狐神大人的线索和下落，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不但如此——”楚润同样会意，含笑继续道。不过她话到嘴边又含在了嘴里，意有所指地侧眸询问阴阳的意见：“阴阳，你怎么看？”
“谌北未被置之于死地的原因，或许并不止刚才我们提到的。”阴阳和云胡是一路性子的人，肚子里的官司很多很杂，但往往倾听居多，很少铺张开来讲。但凡开口，必是有所定论。
她对上楚润温润如玉含着笑的目光，面容安然而沉寂，她一边回答着楚润的问题，一边将楚润以外同仁老友的神态变化都收在眼底。
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分，鬼艳凌厉美艳的面庞微微荡漾，如同暗夜隐身于黑暗无声行走的危险野猫，倏地抬眸冷然而缓慢的一眼。
当然，即便没有鬼艳如此的反馈，她也能确然她的猜想是对的。因为关于这个猜想的推导与论证，近日来她已经尝试了千百遍。
她深邃清明的眼眸中，分明的黑白两色开始分离隔绝，沉淀汇聚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她说：“在整个棋局中，还有我们方才未提到的人，有着很有意思且颇为重要的角色。阿艳，你说是么？”
尘埃落定一般，淡漠而低沉的声音一转，茫茫然雪花飘撒似的拂向了鬼艳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