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回家的声响,程慕予微笑着抬起头来,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温柔而又亲切地唤她:“笑笑,你怎么回来了?”
爱女心切的母亲看到自家女儿归巢,心情愉悦地抓紧完成了手上当务之急的活计,然后便赶紧把东西放了下来,站起身来迎接归来的女儿。
恰好程宜笑正向她走来,所以程慕予便也没走几步。程宜笑刚刚站定在自家母亲面前,眼皮子底下便凑过来一束扎得凌乱而又不失美感的花枝,线条凌厉,花叶柔嫩,整束花枝都呈现出一种蓬勃生长的野性与生息——只是从插花或是设计之类的美学角度上来说,似乎还欠缺了什么。
是万事俱备,只差东风。是距离完美或是圆满只差一点点,但却又是差了及其重要的一部分。
程宜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耳边的母亲柳眉微蹙地问她:“正好,你给妈妈看看,这花是不是缺点什么?”程慕予盯着手里的花枝,左看看,右看看,一副苦恼不已的样子。
“好像……是缺了点什么。”程宜笑顺从自家母亲的指示,呆呆地注视观察了那束翻来覆去被人打量与斟酌着的花枝片刻,默默地从喉咙间憋出了这么一句回答。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如今又更加看不透母亲言行举止间的用意,因此更加多了几分惶惑不安来。
即便是乖巧听话地如程慕予所要求的那样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前的花枝,但是因为心不在焉的原因,一向能对母亲的为难咨询提出可靠建议的程宜笑,今天竟是看得云里雾里,颇为罕见地发挥失常了。
这个回答太反常,实在是惹人生疑。一说出口,程宜笑便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两下。但是正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出口,破绽已经展露,那便是覆水难收的境地了。
不过今天的程慕予似乎也有些反常。
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程宜笑表现出来的不对劲,一心只在那百思不得其解差点东西究竟具体差在了哪里的那束花枝上,即便是在程宜笑不可思议地侧眸过来盯着她的情况下,她仍然对程宜笑的目光保持熟视无睹,继续观察与钻研着手里的花。
程宜笑心头下意识地一凉,感到脊背上冷汗悄然爬了上来。
程慕予无视了自家女儿暗藏担忧而又惶恐的目光许久,终于神神叨叨地琢磨了过来。
“我知道了。”
她的眼里灵光一现,而后神采奕奕地转头对上程宜笑单方面注视她很久的视线,用一种程宜笑很熟悉的、温柔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调皮的语气,向程宜笑宣布她方才做下的决定:“笑笑,你用空吗?”
程宜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你收拾下东西,陪妈妈去一趟无恙山吧——我们去把缺少的东西给添上。时间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能顺路去看下你爸爸。”
无恙山与虞之山都是远山山脉的一部分,无恙山就在虞之山的边上。
他们隐居在虞之山一片葱郁中多年,通常都是靠山中的捷径前往无恙山的。无恙山和虞之山的山脚地区,是他们日常前往进行生活补给的首选,因此道路和法子都是走熟了的。
更不用说以往程宜笑常常跑去无恙山,寻找住在无恙山林深寂静的隐蔽之处、以远山派为家的闺蜜程惜一起玩耍了。一个从小在无恙山明里暗里穿行生活,一个从小在虞之山人前人后低调活动,若是说她们两家的人对这两座山的未封禁区域不够熟悉的话,那可真真的就没有对这两座山未封禁区域熟络的人了。
只是,无恙山是远山墓园在的地方啊……如今那里的某一处坟茔里,长眠着她亲爱的父亲,也是她母亲程慕予女士挚爱的丈夫。
以前她们从未介意或是恐惧过这个,但是现在,程宜笑怕了。她听到母亲状似欢快的提议,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子。
然而程慕予依旧没有在意,宣布完毕后便温柔地拍了拍程宜笑的肩头,示意她赶快行动,接着便转过身去,收拾准备自己的东西去了——全然不顾身后的女儿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时那酸涩而又苦楚的、复杂难言的暗涌情绪。
程宜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自家母亲俯身在院子里收拾了下她之前摊放的东西,而后抱着要保留的丛丛束束的花草枝叶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