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孟演,您见过的,是笑笑的朋友。最近经营的人类身份呢……是演艺娱乐圈里一个混得还算不错的男明星。”言语之间,姚夫强的神情越来越严峻不善,而孟演的神情却越来越柔和亲切,“至于非人类身份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到姚夫强在听到他有意拖长了“非人类”的字句的时候,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神色一凛,显然是意识到大难临头的表情。
孟演颇为恶趣味地向他微笑了下,而后继续轻轻地如实告知道:“是个江湖上的生意人,大多数人都称呼我为‘魇公子’——顾名思义,做些和噩梦、心魔、罪恶相关的买卖交易。”
听到孟演自报家门,声称自己是魇公子的时候,姚夫强的呼吸滞了一滞。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成功地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抓住机会反客为主地低声询问他道:“所以,这是有人和魇公子您做了交易,要您来取我的命吗?”
姚夫强所说的,又是一句披着疑问句形式的陈述句。也正是因此,他询问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不知是嘲讽谁的轻笑。
“对于迟早会有人来取你的命这件事,姚先生应该早有预料,并且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是。”孟演徐徐走到他身边,这回却是只有他说话的声音,连风吹拂过他的衣袂、脚步踩过草叶土壤的声音都没有了。
如梦似幻,亦仙亦鬼——魇公子悄然降临,无法逃离。
孟演微微弯下腰,眼眸带笑地俯视着他。
“原本按照我与尊夫人的协议,我应该将这记忆至少留存到你去世后再归还她或是另作处理。”
“不过,因为这是我出自私心自己私下里接的私活,属于违规操作,而恰巧身为当事人的姚先生与程女士……身份有些特殊。”孟演微微蹙眉,含笑的神情里透露出几分颇有人气的苦恼情绪,“所以,现在我有些捂不住了——只好启动应急措施了。”
他分明是一副再有人气不过的神情,却比原本亦仙亦鬼的姿态更加骇人。姚夫强并不怕他,但还是在他讳莫如深的含笑注视里,不知不觉沁了一身冷汗。
“捂不住的记忆,便只好放还。但这有违我与程女士交易协议的约定,有损我做生意的名声。”
“虽然我这个人目无王法惯了,但谁叫程女士的身份实在特殊,而好巧不巧,我家兄长大人就是个专管这方面事儿的——很抱歉,姚先生,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孟演叹了一口气,态度十分诚恳地向他道歉。
他弯下腰,目光与他平视,一字一句认真而郑重地告知他事情的前因后果:“作为生意人,我当然不想违约背信。作为江湖人,我又不能罔顾天威。”
“正当我陷入两难困境之地时……不久前,有人来找我,想和我做交易。”孟演的表情依旧抱歉,并且包含着些许的遗憾,像是对这个唯一解决的方法庆幸之余还是心存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对价要的是姚先生你的命。”
“于是,我恰好从中受到了提示,找到了一个能够解决所有困难的两全之法。”那就是杀了姚夫强。杀了姚夫强,便同时满足了所有的条件和前提。
姚夫强瞬间听明白了孟演的话,心头没来由地渗出无尽的冷来。
恍惚如梦的时空里,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又都是假的,什么都捉摸不透,什么都凭空抓不住,因此很多平日里能够掩藏得严严实实的情绪失控似的蔓延开来。
——所谓心魔,概莫如此。在梦魇之前,真假虚实的命题不具有太大的区别意义。
姚夫强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越发低沉地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他似乎还认为自己尚有与孟演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然。”孟演失笑,“姚先生,我是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交易对我来说没有好处,我又为什么要去做呢?”
“姚先生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死得明白些。顺带想试试看,能否留下些可以追寻或是复仇的线索,留予后来人罢了。”
孟演笑意盈盈的俊脸上满是不言而喻的讽刺,星河璀璨的眸子此时沉寂成为一面无声深澈的天空之镜,逃无可逃地映着姚夫强摇摇欲坠的愈显苍老的脸。
“姚先生——这是你的梦境,我是以你梦境里的梦魇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他用一种既温柔又残忍的声音,带着春夜煮酒的醺醺然与热度,缓缓地吐露着揭露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与伤疤的语句,“你在想些什么,都瞒不过我。与其想方设法地掩饰和欺瞒,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也好少费一些完全没有必要消耗的心神。”
“说起来,还要感谢这人世间从来不缺少姚先生你们这些既精明又黑暗的人。是你们,为人间增添不少有趣的梦境和消极的情绪。而这些,都能够成为我力量的来源——包括催生了它们出现的你。”
“所以,在我很久之前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就越来越喜欢人间了。”
“现在,姚先生,你觉得——我做这些,从中至少能够获得什么好处呢?”
尺寸之间,姚夫强被孟演若即若离的言语不知为何命运般地扼住了咽喉。
他企图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以至于他的意识根本无法控制他的身体动作——尽管他的意识此时此刻分明是清醒的。
他在孟演不可捉摸的如同镜像般的双眸里,猝不及防照见了那些他欺瞒着程慕予、暗中算计背叛虞精一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