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女士,我劝你还是别自以为是地揣度了,你看不透我的。”程宜笑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薛荔的用意,轻笑着“好心指点”道,“我就算年纪轻轻,好歹也是虞精。你与我非亲非故,也算计不过我。”
“当年是我母亲心软,且被我父亲所蒙蔽,所以让你占了便宜,并不代表着你心机玩得过我们虞精一族。你看,我父母的死,你再气短不过,不也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吗?”
薛荔本就不喜程宜笑,被她如此冷嘲热讽,心中更是不快,不甘示弱地以长辈的身份眼色冰冷地训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为常理。你若是因此而沾沾自喜,不过是胜在非人类之力,胜之不武罢了。”
“非人类之力,乃我天生,为我所用天经地义,何来‘用之不武’?薛女士生于富贵之家,仗势欺人,毁我全族。时至今日,难道还要同我来一句你‘虽败犹荣’吗?”程宜笑不为所动,嘴角浅笑的弧度却显得更加讽刺。
薛荔这话说得傲气凛然,本意即是挑衅程宜笑,让她乱了分寸露出马脚,她好借机夺利,却不想程宜笑竟是个比程慕予还难缠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藏得很深,即便是她故意暗戳戳地中伤她的痛处,也这般稳得住性子,甚至能够稳、准、狠地反踩她的痛脚。
如此一来,更加衬托出她家姚窕不及人家了。
薛荔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胸口明显的起伏。但她掩盖不了自己在一片昏沉的雨幕里倏然泄露杀气的眼神,她在得知程慕予的死讯后便有意不留程宜笑活口,即便是雷厉风行之下的吩咐欠缺思虑,但她的直觉再明确不过地告诉她:程宜笑会是个大麻烦,她们之间,必有一败。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是她棋差一招,几番尝试,结果都失败了。
她的脸色依旧沉静,但她下意识流露的眼神和动作出卖了她——薛荔着实被气到了,否则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地深呼吸。
姚窕不如程宜笑,一如薛荔不如程慕予。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母女终究是赢不过程家的女人。就连她之于程慕予取得的唯一胜利,也是建立在薛家权势之上的。程宜笑没有说错,倘若真的要斤斤计较,比起凭借着天赐之赋的程宜笑,倚仗家族势力的她显然更加“胜之不武”。
也正是因此,薛荔心窝子被踩着连捅了两刀,当真是疼得发紧。
“就事论事。程家和虞之山的事情,我认。但是他们两个的死,确实与我无关。”薛荔的脸色很难看,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坚持,才让她不在孤身一人的寒雨之中摇摇欲坠,“我既然答应了你父亲放他走,让他能与你母亲退下来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便不会出尔反尔。”
“我薛家不差他这一个央京市长。他们两个隐居之后,便也没有了让我赶尽杀绝、进一步泥足深陷的价值。我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权衡利弊——即便我心里再恨他们,他们的命也远远没有薛家的安定发达重要。”
至于她明里暗里掣肘姚含睇的仕途发展,则是合理范围之内的刁难。她的脾气圈内众人皆是有数的,向来委屈不得自己,若是她不对姚含睇有所不满或是为难,反倒更显得她居心叵测。
如此,薛荔自然是心安理得地给姚含睇使绊子。横竖有姚夫强的残余力量在,姚含睇又是个命好的,也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
程宜笑当然知晓她的想法。
她笑得云淡风轻,口吐之言内容却是石破天惊:“所以,为了维持薛家的安定发达,尽管你并非真凶,但是在意识到我父母的死亡另有玄机,恐怕会对薛家不利的时候,你还是快刀斩乱麻地做出了决定,意欲对我痛下杀手。”
她对她的算计了然于胸。这一发现让薛荔心口微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清晰地附上心头——薛荔可以确定,她被眼前这这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
“是。”薛荔索性承认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抬手整理了下被风雨吹乱的耳边鬓发,淡淡道,“既然你都明白,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何况,你恐怕是个比我还要心狠手辣的女人。
薛荔眯着眼睛望向程宜笑,眼底发寒,神情讽刺。她故意为之,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全然交由眼神去传达体会。这是她更进一步的试探。
程宜笑游刃有余地接了招,悠悠抬起小臂,伸出的莹莹指尖之上忽而亮起了一点光亮。明明灭灭的一簇白光,像是一小团微弱燃烧着的火焰,跃然指尖,颤颤巍巍地在如墨夜色和滂沱风雨之下撑起一方明亮的小小空间,看上去让人似乎觉得温暖几分。
一点白光的映照下,言笑晏晏的程宜笑愈显纯净明丽,漫天夜雨都遮挡不住她的莹莹光华。她就仿佛跃然她指尖之上的那一小簇白色的“火焰”,明亮而干净,看似弱小,却在压抑的昏暗与密集的风雨摧残之下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她无意掩饰,薛荔看得明白她微笑之下的锋芒与寒凉。她之所以在她昏沉阴郁、雷电交加的寒雨之梦里燃起一点光亮,自然是为了更好地熄灭了她。
程宜笑,顾名思义,她确是个适合带着笑意的妙人儿。无论是盈盈浅笑,还是如花笑靥,抑或是轻笑嘲弄。
明暗相映下,程宜笑眉眼弯弯的含笑容颜淬着比这漫天夜雨、凛冽大风更加寒凉与伤人的毒药。风雨飘摇,扑面而来,也带来了她一句看她可悲可笑的轻叹:“薛女士,我哪敢怪你啊——我只是,看你可怜。”
“我当然知道,我父母不是你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