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的蔺逐,依然是蔺姩所熟悉的冷静语气,但似乎较之以往有所不同。
此时此刻,蔺逐沉稳冷静的声线里,似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惊异与震颤——如同一座四平八稳的皎皎冰山巍然浮于水面,冰冷的水面之下却喧嚣着某种危险的躁动,试图一举颠覆头顶镇压着的那座四平八稳的皎皎冰山。
“姑姑。”蔺逐垂眸,目光轻落到眼前铺开的《死亡笔记》之上,沉声道,“小澄死前留下的《死亡笔记》,变了。”
蔺姩听他这么说,不禁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不解道:“变了?哪里变了?”
“内容——在从后向前地消失。”蔺逐惜字如金地答道,这次却并非纯粹性格使然了。蔺姩听得出来,他说话沉稳的停顿里,带着些许的迟钝与艰难,似是由于震惊,又似乎更像是因为茫然。
蔺姩晃了晃神,渐渐明白过来他在担心什么。她放下手机,将通话模式切换成了扬声器模式。坐在她身侧的何程默契地转头过来,侧耳倾听。
蔺逐看着眼前无端消失了两页内容的《死亡笔记》,蹙紧了眉头,面色堪称阴沉,却还是保持着冷静理智的语调,向蔺姩叙述自己的发现经过:“自知道小澄也参与在案子里之后,我和肖允对她死前留下来的东西始终保持着关注,猜想或许能够在她的遗物中得到一些线索。”
“《死亡笔记》由我保存,但肖允会和我一同查看。我们近乎每晚都会抽空一起看上部分,试图通过揣摩她的心理来寻找突破口。昨晚,我、肖允和子豪都在家,因为要召开线上会议、恰巧碰上应阳被恶灵敲门和张燃临时连线加入报告的原因,我们一直到今天凌晨才来得及查看。”
“然后,我们便发现:《死亡笔记》最后两页原有的内容,消失了。日记上一片空白,像是从未写过这两页内容一般。”
“我们已经测试解析过了,日记本的材质和书写的笔墨皆是正常的,不可能存在由于载体特殊或是墨水特殊导致内容消失的情况。”
“但家里的安保系统显示是正常的,灵力监测未有出现任何波动提醒,您与姑夫先前布下的法阵以及留下的法器,均无异动,都运转如常。从这些迹象来看,家里并未有人暗中进入,并通过灵力术法将内容消去。”
“而且,当初为保万全,我用来去鉴给《死亡笔记》做了标记。由此来看,这本《死亡笔记》也并未被人替换……”
蔺逐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公务需要,他不得不尽量平静简明地将事实经过与判断疑惑告知他人。以上这一段话的字数,若是放在平时,约莫抵得上他一周日常用语的总和了。
“姑姑,姑夫,你们可知,这……是为何?”蔺逐未闻蔺姩有所表示,却已然猜到她正与何程在同一处,且刚才及时地开了公放。
蔺姩沉眸,无言地与何程对视了一眼。
何程默默地向她摇了摇头,而后语气如常地开口向蔺逐道:“光凭你的描述,我们也无法确定原因。小逐,你且等我和你姑姑来你家看看,再作论断。”
何程说到这里,小憩似的顿了一顿,倏然沉声道:“此事若是人为,必然是高人所为。即便是我与你姑姑看了,也可能看不出来具体为何。小逐,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蔺逐默了默,低声应道。
“你既然说你平时都是和小允一起看的,小允他人呢?怎么说到现在都没出过声?”何程忽然调转了话题,似是随口、又似是疑惑地问蔺逐道。
按理来说,蔺逐和肖允两兄弟极其互补,蔺逐这孩子性子冷,向来喜欢多做事少说话。像今天这种非必要的、有长篇叙述解释的场合,通常应当是由肖允代蔺逐出面,把话向他们说完全、说漂亮了的。
可是这次,从始至终,何程夫妇二人都没从蔺逐那边听到分毫肖允的声音。
蔺逐闻言,颇为无奈地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如实答道:“他刚是和我一起查看的。只是在发现不对且我们无法解决之后,我们俩内部分工了一下——我负责给您二位打电话报告咨询。肖允他给楚姑娘打电话求教去了。”
楚……姑娘?
何程惊诧地抬眼望向蔺姩,夫妻俩的脸上再度显现出如出一辙的默契表情。
他们夫妻俩都心里清楚,毋庸置疑,他们小逐是个好孩子,是不会对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或是撒谎的。
那么……他方才口中所提到的这个楚姑娘……是他们央京楚家的那位……上界派驻人间的总代表……现任居容之神的楚大小姐吗?!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胆大妄为的吗?!还是就他们小允这么大胆?!遇上一点点不懂的小事,就敢去劳烦神祗为他解答?!
不对……
小允只是人类,而楚姑娘是神祗,要想避开小允的请求并不难。并且神灵通常不会轻易出手干预人间之事,也不会泄露天机,小允有些问题就算问了,怕是亦不能够得到楚姑娘的解答。
那……他咋还能打电话问人家啊???
——他们小允什么时候和楚姑娘成为朋友的?!他们两个现在关系这么不错的吗?!连私下求教都可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