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和阴翳沿着井竺受伤的侧颜如流水般漫延开来,狼族长老下意识里漠然地抬了抬脚,任由这漫延开来的血色和阴翳绕开他的脚下向四处流淌而去。
而后——狼族长老猝不及防地被仿佛忽然间活了起来的血色和阴翳包抄,那血色和阴翳乍地暴窜起来,狠狠地给了狼族长老的后脑勺猛的一击,紧接着分为不计其数丝丝缕缕的阴翳线条,先是扼住了狼族长老的咽喉,然后飞快地收紧,将狼族长老整个妖都密不透风地束缚了起来。
狼族长老没过多久便彻底地被立体的血色和阴翳所覆盖,浑浊成了一片看不分明的血霾。井竺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喘息着,抬眸看见汩汩鲜红的热血自眼前的血霾之中间歇落下,迷迷糊糊里总觉得这气息有些许的熟悉。
他们这处的异变很快便吸引了旁边战斗中的妖类们的注意。
此时混战已经持续了有一阵子,血色和阴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落了满地——而生死,只在毫秒之间。当即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妖类立刻飞身离开了脚下铺满了血色和阴翳的地面,反应稍显迟钝的妖类则被蓦地暴起的血色和阴翳吞进了一片又一片浑浊的血霾里。
血霾相接,连成了腐朽的铁锈红一般颜色的混沌烟雾,弥漫在妖界黑红沉郁的天地之间,原本喷泉似的奔涌的戾气、妖气、血气、鬼气之上,再增添了不计其数的阴煞之气,将万妖坛之下的妖土熏染得有如妖界炼狱。
霎时,战况陡变,被那血色和阴翳刻意避开的犬刈一方的属下们明显占据了当前战局的优势。
上方万妖坛的开启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所有的“人”都不敢就此轻易地松懈下来,却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期冀着想:或许……前方就是终结。他们终于要胜利了。只要用心修炼、众志成城,半妖……也可以在妖界里活得很好。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飞驰而来,稳、准、狠地扎进了束缚住狼族长老的立体血霾之上,那血霾颤了颤,而后拼了命地愈发死死地绞紧了自己束缚下的猎物们。
然而,这颤抖显然不是最终的结果,这一处被扎中的血霾连带着万妖坛之下整片氤氲成血色烟雾的混沌都开始颤栗起来,像是疼极了似的剧烈抖动。可即便如此,摇摇欲坠的血霾混沌仍是竭力地收紧着束缚,加大了对血色和阴翳的控制,更加快了捆缚、暴击、扼喉和放血的速度——就像是在追赶着什么生死时速似的。
在这一片血色混沌里,只有距离最先出现的那一片血霾仅一步之遥的井竺能够看到,自那颤抖着的血霾之上,除了鲜热殷红的狼血之外,还开始淅淅沥沥地掉落些许黑色的液体,那液体是冷的,颜色幽黑,味道浅淡,且阴煞之气浓重。
……是血。
脑子其实还没有那么清明的井竺,却在看到这些黑色液体掉落的瞬间,本能地做出了精准无误的判断。
那黑色的血溢出的速度随着抖动的加剧变得越来越快,不出须臾便滴落在地,流淌到了井竺的面前。井竺嗅着鼻间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一次又一次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心头不知为何充满了慌乱和惊惧的陌生情愫。
当井竺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的时候,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那道金光的实体——那是一支发簪,簪头是一朵极其精美的金色海棠,即便是在满目的混沌血色里,也能够兀自流淌着纯净的金色光芒。
井竺当然也感应得到,这一支金色海棠发簪,是一件蕴含高强灵力的了不得法器。否则,被它扎中的那片血霾也不会痛苦和着急至此。
所以,他连忙在成功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伸出手去,想要试着拔下那一支精准扎在了血霾控制者心口的金色海棠发簪。然而,就在他伸手快要抓住那一支发簪的时候,眼前大致有一个立体形状的血霾身形晃了一晃,倏然如同烟消云散一般渐渐地散开了……
终究,还是晚了。
就站在血霾身前的井竺也因此可以再分明不过地看到,原本被那片血霾束缚住了的狼族长老已经被那血霾成功地杀死了,成为了一根被榨干了的压缩狼肉干,在血霾倏然散去后,“pia叽”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束缚住其他敌妖的血霾也渐次松散开来,掉出了其内原本困住的东西。有的,如同井竺面前的狼族长老一样,如那血霾所愿地被她杀死了;有的,因为时间不够加之能力有限,仍然还活着,逃脱的瞬间立刻又开始了新的战斗。
那支金色海棠发簪在血霾松散开来的同时主动离开了,在井竺还来不及反应和捕捉它的时候,“嗖——”地一下子向前方飞去。
万妖坛之下,混沌迷蒙的血色烟雾徐徐散去,鲜血依然四溢,战斗仍在继续。
“林妙影……”井竺失神地垂眸凝视着脚下在满地殷红血色之上更显鲜明的幽黑之血,终于呢喃出口了这一熟悉气息的根本来源。
地上几欲凝固的幽黑之血颤了颤,像是在无言地回应着他的呼唤——她为了尽力多消耗掉一些对方势力的力量,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和他说话了。
渐渐地,黑血溶入了殷红,像是被不断增长的殷红血色所覆盖淹没,又像是真的灰飞烟灭在了这妖界炼狱里。井竺愣怔地站在原地,许是因为重伤一时之间轻易动弹不得,倏尔感到脚边有一圈凉意绕过。
“井竺,别怕。”冥冥之中,他似是恍然听到了林妙影含着笑的声音,她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轻轻地和他说,“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井竺感到心头蓦地一空,在一片不甚清醒的恍惚与混沌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刚才狼族长老和他说,这里即是当年他母亲丧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