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是最绝的,更绝的还在后面。
当年的三位妖神和前往为妖神护法的犬紫夫人也不是吃素的,识破“他们”居心叵测的恶毒计划之后,虽然已经来不及抽身离去,但也竭尽所能,为“他们”留下了一个无可奈何的伏笔。
——万妖斩。
他们使用了某种方法,使得万妖斩进入异常状态。敌对一方的“他们”控制不住万妖斩,唯恐使用之时一朝不慎便遭反噬,索性放弃使用万妖斩,但又不能把它让给他方,所以就只能设法将万妖斩给关着,让谁也用不着了。
这一些,在此之前,其余妖等自然是不知道的,唯有太蛇神对此大致知情。
而如今从太蛇神口中得知了这些,狐碧、狐斋兰、丹羽鸣等活的时间比较长、早就见过更加悲壮的伟大场面的,至多只是听得长叹一口气。至于与之息息相关、经历又没有那么“丰富”的犬刈等妖,竟是听得一时之间失了语。
犬刈从未想过,自己会以如此心潮澎湃的情绪思念着与自己总是显得疏离的母亲大人。曾几何时,他只是为她感到骄傲和心痛,为她觉得不值与可惜。
可如今……如今,他终于明了,他的母亲大人根本不需要这些,她生而伟大。无论她自身的际遇究竟如何,她都能够精彩无悔地书写她自己的人生。
嫁给他的父亲犬阆,不仅是家族联姻,更是她自己喜欢。
知道父亲爱上井蘅之后愤怒,根本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出自她自尊自爱自信的清明理智之下对自己应有权益的必要保护。
后来从父亲那里得知妖界内部反对派暗中伙同恶灵势力企图迫害半妖群体等无辜弱势群体的时候,丝毫不畏惧妖界内会对她进行的舆论攻击和势力打压,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那一方,甚至在他人眼里“可悲可笑”地为了不爱她的他父亲,保护起了井蘅和井竺母子……
——其实根本不是的。
直到犬刈尝试着照顾自己的弟弟井竺,因为井竺顺带着关照起了半妖群体,现在又因为种种原因费尽周折成功开启了万妖坛……
当他一点一点地走过他母亲当年走过的路,经历过他母亲经历过的斗争之后,犬刈恍然大悟,外界物议纷纷的,不过是些他们自以为是的假象。那些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初衷和本心,方才是真实确切的。
他这么做,不是不得不,不是粉饰太平,亦不是可悲可笑——只是他自己想这么做而已。想做,能做,便做了。就这么简单。
他那了不起的母亲,更是早早地活了个明白,一向如此。
众妖外带一个人类尹火终于拂去一身沾染着血气的尘土,迈进紧闭门扉二十多年的万妖坛内殿。内殿正中的祭坛之上,一阵一阵嗡鸣着的万妖斩与他们无言相对,一直到太蛇神和犬刈他们走在它跟前方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太蛇神伸手,将万妖斩自祭坛之上取下,垂眸轻抚着万妖斩半旧不新的表面。她静静地注视着万妖斩良久,倏尔神情温柔而又悲悯地轻叹了口气,微微蹙眉的同时柔声浅笑道:“你们辛苦了。”
她身侧的犬刈未曾料想她会这么说,下意识地愣了一愣。
倒是他们身后的狐碧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阿羊他们,被困在万妖斩里了?”与自家女儿并肩而立的狐神大人言语间略带诧异,她青碧色的美目之中潋滟波光流转了数圈,继而缓缓道,“是了……万妖斩虽然颇具灵性,但到底未生出灵知,若是在被困万妖坛的前提下,要设法阻止‘他们’借助万妖斩的力量行迫害屠戮之事,以身镇之,不尝是一种办法。”
——以身镇之,即是强行将自身神识注入万妖斩之内,从而赋予万妖斩灵知,使得“他们”无法控制和使用万妖斩,也导致了自己与万妖斩一同被镇压封锁在万妖坛内二十余年。
“不错。”神情温柔而又悲悯的太蛇神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侧首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凝视着她手中万妖斩再次陷入失语状态的犬刈。
太蛇神伸手,将安静的万妖斩放到了犬刈的怀里。犬刈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面色茫然地望向面前神色温柔而又慈悲的太蛇神。
“你母亲也在里面。”太蛇神目光柔和地望着犬刈,语气之中不仅有着怜惜,更多的则是欣慰,虎母无犬子,理应如此,“我方才感知过了,他们在万妖斩中生息尚存——你先陪你母亲他们呆一会儿,待我与狐碧她们商讨一二,想办法将他们从万妖斩之中解放出来。”
“……是。”犬刈仍然处在未消散的震惊之中,听闻此言,当即有些失神地下意识应道,而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将万妖斩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怀里。
虽然站在比较后面的位置、但仍然对前排发生的事情看得再真切不过的尹火被犬刈这副难得的呆愣样子给蠢到了,情不自禁地嗤笑出声:“……噗。”
——犬刈啊犬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又被尹火无情嘲笑了一番的犬刈对此毫无知觉,不过他拿尹火一向没有办法,想来即使是知情也定然毫不介意。
他眼下全神贯注于怀里捧着的万妖斩,目光深沉地倾落在万妖斩半旧不新的表面之上,内心无声地翻涌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交织酸楚与甜蜜。
——母亲。我们母子终于,得以再度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