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回连越平明都看穿巽漈的真实用意了,更何况本就很是了解巽漈的羽尾,羽尾也懒得点破巽漈,只是在巽漈的眼神和手指都指向他的时候,幽幽地与他对上了视线,语声凉凉地催促道,“说完了么?”
越平明本能地感应到,这位羽尾大人还有话要与他父亲说,但是他们要说的话题不容许他这个第三者在场。
巽漈当即会意,态度极好地就坡下驴,转头向越平明笑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在这里待久了不好,我先送你出去。”
“那您呢?”越平明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不是要等到母亲恢复记忆之时才不得不……您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傻孩子,想什么呢,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我会和你告别的。”不同于满眼担心的儿子,巽漈这个做父亲的笑得没心没肺。
“如果出了意外,我没能赶回来和你告别的话,也不必伤感。既然迟早都是要分离的,相聚的时间短暂些,分离后反而会更好受些。”
好在巽漈最后还有丝毫作为父亲的良心,终于画风对劲了起来,温柔且霸道得毋庸置疑地嘱咐越平明道:“你只要记住,你继承的是我的命格。以后的日子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如既往,虽然你感应不到我的存在,但是我时刻与你同在。”
“所以,平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你都不要害怕,只管大胆地向前走,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这时,羽尾结束了他颇有童趣的自娱自乐,徐徐行至他们身边,凉凉地开口,打破了他们父子二人这一刻的温情脉脉:“我有说他能走吗?”
羽尾既然设计让越平明进入了灵息洞,便是要他永远被困在这里和白羽厮守,没打算再放他出去。巽漈明知如此,还是没有阻拦越平明,一是为了避人耳目与羽尾见面,二则是意欲劝说羽尾放弃为了自己扼杀越平明的计划。
他们师徒二人在越平明的问题上注定要有所龃龉,置之于当下的情景,即是具化为是否要放越平明回到人间界的问题。
“师傅。”巽漈无奈地望向羽尾,软声道,“我求您了。”
师徒二人默然对峙片刻,巽漈对此很坚持,羽尾便也只能罢了。容姿艳丽的美男子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目光深沉地望了越平明一眼,显然心绪不佳地幽幽道:“罢了,反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方才落下,他蓦地抬起手来,向越平明不耐烦地挥了挥。
“……?”越平明还没能反应过来羽尾和巽漈各自的言下之意,便被羽尾的一个挥手扔出了蜉蝣界。
越平明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了白雾茫茫里。紧接着,肉眼可视范围内的雾气如数奔涌着散去,露出了白晶之树所在的这一处通体晶莹剔透的幽深洞穴。
羽尾的一身白衣置于其中,居然很是神奇地隐隐折射出疑似七彩的幻彩流光。而此刻,白衣的主人正在用他漆黑的眼眸沉沉地注视着眼前没心没肺的漂亮男人,眉眼认真地询问他道:“巽漈,你想留下来吗?”
“……”都做好了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的巽漈被自家师傅出人意料的正色搞得怔了一怔,稍许迟钝地会意后,他无奈轻笑道,“没必要。”
“你不想看着他继续长大吗?”非人类的寿命大多漫长,越平明继承了巽漈的命格,他连生带死的年纪都算在里面,在非人类界也只是个“未成年”的级别,他还要走很长的路去经历和成长。
巽漈笑着摇了摇头:“平明和清明都已经成为很好的非人类了,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依凭自己过得很好。我是多看一眼还是少看一眼他们,其实没什么差别。这些事情,我在当时做决定的时候就都已经想明白了。”
“巽漈,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无论过去多少年,羽尾都会被自己这个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坑货徒弟给气到,不得不自己捅穿他们之间那一层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不用死。”
巽漈闻言,一脸“你放过我吧”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拒绝道:“用师傅的命来换吗?师傅啊,你徒儿我虽然是脸皮厚,但怎么也厚不到这个地步哇。”
羽尾皱了皱眉:“我无所挂念,生死无妨。”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巽漈眸色清亮,神情认真。
——无所挂念,生死无妨。
“对不起,师傅,我又不知好歹地拂了你的好意。”一意孤行的巽漈向羽尾神色抱歉地笑了笑,“精神容器界和小润,都拜托你照看了。”
“……你啊。”羽尾一如既往地拿巽漈没有办法,唯有从唇边泄出一声轻叹作为最终无可奈何的默示准许。
“有劳师傅了——请恕徒儿不义,就此拜别。”巽漈恭恭敬敬地给羽尾行了一个时隔多年的师徒大礼,神情动作无一不肃然而又尊敬。
他们都知道,自此一别,便是永别了。
羽尾垂眸,神色平静地眼看着巽漈郑重其事地向他拜了三拜。等到巽漈行礼完毕,他方才淡淡开口:“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便自去吧。”